去海灘玩時,請只帶走照片,也只留下腳印和沙堡。軟體動物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在佛羅里達州西南部的薩尼貝爾島海灘,日出的光芒落在一枚左旋香螺上,當地禁止收集活體有殼動物。PHOTOGRAPH BY MARTIN SHIELDS, GETTY IMAGES
1973年,梅麗莎.格林(Melissa Greene)上六年級時,她的父母在美國大西洋海岸東南部哈欽森島(Hutchinson Island)上的佛羅里達州新濱海開發區買了第一間公寓。
她和兄弟姊妹第一次奔向野外海灘時,因為眼前景象與先前去代托納(Daytona)的海灘旅行形成鮮明對比而感到震驚。代托納是擠滿人群、汽車和遊覽船的壯觀場面,而哈欽森則是遍布貝殼的美麗風景。
每一波潮水都會留下一條貝殼沉積,包括鳳凰螺、蛾螺、核螺、旋螺、如50美分硬幣般大小的鯊眼玉螺,以及跟格林的手一樣大的芝麻寶螺。沿著海灘繼續走,會看到一片漂流木森林裡有更多貝殼,還有海星、螃蟹、各種海洋生物的卵鞘。
格林和她的家人即將在海洋村(Ocean Village)擁有產權達半世紀之久,這片開發區現在是有1200戶住宅的社區。如今,在同一片海灘上,她很少能找到兒時常見的那種又大又完好的貝殼了。
她說:「這種差異很驚人。」雖然大風暴仍然會將海洋生物和碎石堆沖刷上來,但「我們愈來愈不常見到一堆堆大小如25美分硬幣甚至更大的完整貝殼,以及我們多年來都會看到的大貝殼」。
貝殼是人類歷史上最受崇敬的自然物品之一,它們不僅體現海灘之旅依舊必定會有的驚喜與奇觀,也概括呈現海岸上正在發生的深刻變化。
從美國西岸上的鮑魚,到東岸上的鳳凰螺和蛾螺,有些最大也最著名的海洋軟體動物──以海水中的碳酸鈣打造貝殼的動物界建築師──已經在捕撈的壓力下日益減少。此外,海洋溫度升高和海水酸化、其他汙染及來自陸地的逕流也會傷害牠們。進水道和突堤造成的嚴重侵蝕(這是哈欽森島上一直存在的問題),以及透過恢復流失的沙地來修復受侵蝕海灘的努力,也可能使牠們離開平常棲息的地方。
不過,波士頓軟體動物學俱樂部(Boston Malacology Club)的喬治.柏克利(George Buckley)說,海洋軟體動物已經在地球的環境變化中生存5億年,牠們證明自己是強大恢復力的典範,也證明我們有能力修復已經受損的環境。在1972年通過《淨水法案》之前,當時柏克利是年輕的俱樂部主席,他眼看著自己鍾愛的軟體動物和貝殼因為波士頓港群島(Boston Harbor Islands)上的工業汙染及汙水汙染而滅絕。如今,「軟體動物已經恢復族群數量。」他說:「你可以找到軟體動物,也可以找到貝殼。」
漁民(和遊客) VS 軟體動物
在遊客人數持續創新高的海灘上,人愈來愈多可能代表貝殼愈來愈少。「與其說是個人收集,不如說是大眾觀光衍生的許多後果。」佛羅里達州自然史博物館的古生物學家米哈爾.科瓦萊夫斯基(Michal Kowalewski)說:「大眾觀光代表更多的船、更多的海灘維護、更多的機器,這一切都會促使海岸線發生變化。」
就像熱愛平整綠草坪的郊區居民一樣,許多海灘遊客也偏好乾淨整潔的沙地。受到悉心打理的海灘可能代表人們使用重型機具,以銳利的耙尖整平沙灘。沙灘整地機篩除塑膠製品、菸蒂和其他人類廢棄物時,也會舀起海洋生物、貝殼及漂流木。
佛羅里達州在受威脅和瀕危海龜的築巢季期間會限制機械式海灘清理設備的使用。但與海龜這樣眼睛又大又楚楚可憐,而且身上沒有觸角的動物相比,海洋軟體動物及其他無脊椎動物吸引到的關注或研究資金卻沒有那麼多。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的紅色名錄是針對全球正在發生的動物數量大幅減少所設的官方衡量標準。生態學家已經發現,紅色名錄嚴重低估了無脊椎動物的流失,而據估計,無脊椎動物戰所有動物的97%。
重要的商業物種能獲得研究資助,代表科學家最了解我們所吃的軟體動物。溝槽香螺和刺香螺曾經在鱈角(Cape Cod)到卡納維爾角(Cape Canaveral)的海灘上隨處可見,現在卻已成為價值數百萬美元的漁業,發展速度比管制速度還快。研究人員發現,雌性蛾螺在有機會繁殖之前就被人採集。
天王赤旋螺能建造出北半球最大的殼,牠們也面臨相同的困境。這種紡錘狀螺殼可以長到60公分長;牠們的巨大體型使佛羅里達州的立法者在1969年將天王赤旋螺指定為「州貝殼」。然而,從前的海灘照片上記錄的大小不復可見。研究人員發現,持續一世紀的無管制採集已經使牠們陷入滅絕危機。
在更南方,女王鳳凰螺會建造光滑的粉色螺殼,大小如一顆足球。牠們能讓人聯想到佛羅里達礁島群(Florida Keys),所以出生在這些島嶼上的人被稱為「鳳凰螺人」。不過,當地的女王鳳凰螺族群數量在20世紀中葉急遽下降,而且儘管佛羅里達州自1975年開始禁止商業性鳳凰螺捕撈,並自1986年開始禁止所有採集,但牠們的族群數量從未回升。女王鳳凰螺減少的現象如今已經擴散到巴哈馬和加勒比海。研究人員警告,原本在巴哈馬數量龐大的鳳凰螺族群──美國消費的大部分螺肉都來自該國──現在已經下降到低於這種動物繁殖所需的最小數量。
人們把鳳凰螺肉取出來烹食後就將其空殼丟棄,散落在巴哈馬的一處海灘上。鳳凰螺在巴哈馬是一道備受喜愛的菜,也是重要的出口商品。PHOTOGRAPH BY NATHAN DERRICK, GETTY IMAGES
來自過去的資訊
由於我們缺乏20世紀中葉前的基準資料,所以量化海中其他數萬種軟體動物的狀態是一大挑戰。芝加哥大學的古生物學家蘇珊.基德韋爾(Susan Kidwell)率先使用「生死對照研究」(live-dead study),比較從前累積且在海洋沉積物中發現的貝殼數量,以及如今存活的有殼動物族群數量。在有汙水排出口、海床疏浚或顯著土地利用變化等人類壓力源的區域,現有族群數量並未達到過去數量。某些區域的族群已經消失。
基德韋爾認為,以南加州大陸棚上曾經繁盛的廣闊海洋生態系為例,這個生態系的崩潰與西班牙殖民者引進牛群有關。海床的化石紀錄顯示,1770年代之前,很少有沉積物從該地區的沿海草原流入海洋。持續一世紀的無管制放牧改變了這個生態系,使數百萬噸的沉積物從河川流向海洋。已經在大陸棚上生活4000年的腕足動物和扇貝無法忍受這些淤泥。牠們全死了。喜愛淤泥的蚌蛤取而代之。
生死對照研究也開始顯示海洋溫度暖化會對原生海洋軟體動物造成怎樣的災難性影響。義大利安東多恩動物園的保羅.艾爾巴諾(Paolo G. Albano)所領導的團隊發現,在以色列沿岸的地中海海域軟質淺灘,將近90%的原生族群已經消失,那裡是全球海洋最快暖化的區域之一。
基德韋爾說:「這些研究『就像在寫訃告』。」不過,這些研究也可以提供關於復原和恢復力的深刻見解。科瓦萊夫斯基和同事在墨西哥灣北部的佛羅里達州大彎地區進行海草床的生死對照研究,那裡是美國最不受人為干擾的海岸生態系之一。他們收集並分析超過5萬枚貝殼後發現,如今生活在大彎地區海草床的軟體動物族群看起來與存活於前幾世紀的族群非常相似。
科瓦萊夫斯基希望能在佛羅里達州正在流失海草的區域之一複製這項研究。如果海牛逐漸死去,那麼其他依賴海草維生的動物顯然也會陷入困境。
出於對貝殼的愛
在佛羅里達州西南岸的薩尼貝爾島(Sanibel Island)上,軟體動物沿著溼潤的沙挖洞、吐泡、疾走,如同一場五顏六色的貝殼遊行。25年前,薩尼貝爾島成為美國第一個禁止「活體剝殼」的城市,活體剝殼是為了貝殼而採集和殺死軟體動物的行為。薩尼貝爾島貝里-馬修貝殼博物館的科學主任兼策展人荷西.里爾(José H. Leal)承認,由於海洋暖化和其他「全球不斷變化的赤裸現實」,這種單獨保護軟體動物生命的行動似乎不太合邏輯。
但里爾說,事實證明,幫助海灘遊客像欣賞貝殼的光滑外表一樣欣賞貝殼內的動物,是幫助他們了解海洋中正在發生什麼事的重要一步。「即使是在潛意識中,如果人們了解這些動物的複雜性和重要性,他們也會發覺必須保護海洋生態系。」
愈來愈多州立公園和國家公園將所謂的低衝擊海灘拾貝更推進一步:他們也要求遊客留下空貝殼。這其中包括德拉瓦州的州立公園。在德拉瓦海濱州立公園,告示會建議遊客「讓貝殼留在原地,或拍一張海洋動物在沙中的照片。畢竟,享受自然的意義就是因為這裡處於自然狀態。」
州立公園主任雷.畢文斯(Ray Bivens)是以博物學者的身分加入該機構,他說這項計畫在疫情大流行期間啟動是因為有破紀錄的人潮造訪海灘來躲避封城,而且它建立在德拉瓦已經努力數十年的「不留下痕跡」準則之上。貝殼留在海灘上持續累積時,不僅能讓寄居蟹重複利用,也會為其他動物提供棲地、為小型鳥蛋和幼體提供偽裝。
「大多數人都很想做正確的事。」畢文斯說:「這些生態價值很合理,即使他們以前都在海灘上撿貝殼,也會認同這些觀念。」
當你忍住撿貝殼的衝動時,也代表其他在海灘上撿貝殼的人──或許是個孩子──有機會體驗找到貝殼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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