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視藍色星球》我們如何改變這個星球

從太空中看我們的星球，可以看見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在太空中漫步，在無重力狀態下生活和工作。這些事使我對生命、以及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有了不同的看法。我花了好一段時才領悟這個新觀點。起初，太空飛行中不斷出現的奇景擄獲了我所有的注意力，但在軌道上往下凝視地球的時間愈久，我愈能認出我知道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也愈發注意到人類存在的證據。關於人類在這個世界的位置，以及我們對這個世界造成的衝擊，從太空中能學到的心得太多了。
「你從太空可以看到人造的東西嗎？」這是太空人最常被問的問題之一，其他問題還包括「真的有外星人嗎？」和「你在太空中要怎麼上廁所？」我想，要是有外星來的太空旅行者在白天時經過地球，大概會覺得這是個美麗的地方，但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地球上有人居住。外星人得停下來仔細看，才能看到地球上的大城市：倫敦、上海、布宜諾斯艾利斯。這些水泥叢林在萬里無雲時看得到，但除非這個太空旅行者知道要看哪裡，否則就算是巨型城市都不會很顯眼。

他也會看到飛機的凝結尾，特別是在美國東岸及歐洲上空。甚至偶爾會看到船隻：在特別擁擠的港口，排隊等待入港的船看起來就像是一連串的小點，在特定的陽光角度下，也可以看到海上忙碌航道的波浪軌跡。總而言之，白天不太太容易看到人類活動的顯著跡象。這位可憐的外星人很有可能就這樣略過前頁：雙城記：倫敦與巴黎，以及英國和法國其他區域的燈火。
左頁：太空人史考特．凱利拍攝的特克斯（Turks）群島與開科斯（Caicos）群島，可以很明顯看到普羅維登西亞萊斯國際機場的跑道。

地球，渾然不知我們就在下面。不過那是白天，晚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這時外星人絕對會看到地球上有非常忙碌的活動在發生，因為城市的燈光。看見城市燈光是太空飛行最驚人的享受之一。我很意外地發現，城市燈光在晚上會有不同的顏色。水銀燈、鈉燈、螢光燈、白熾燈，每個城市和國家用的燈都不一樣，這些細微的顏色差異在400公里高處都很明顯。最大的城市在它的範圍內會有不一樣的顏色。最常見的是黃色，偶爾夾雜白色、藍色甚至紅色。巴黎有一個工業區非常與眾不同。石油焰與天然氣焰的紅光也很明顯，在西非和奈及利亞都可以看到一連串這樣的紅點。阿拉伯半島與德州西部也可以看到類似的火焰──即使從太空中看，都看得出我們對自己最常用的能源──化石燃料──有多麼依賴。
開始熟悉世界各地的夜晚燈光型態之後，我開始明白當我看著城市燈光時，我實際上看到的是什麼。就某種程度來說，這些燈光標示出人口。上海、首爾、紐約、倫敦、巴黎都是非常明亮的城市，很明顯也是很稠密的人口中心。但在人口之外，我還看到了財富。

《俯視藍色星球》我們如何改變這個星球

在尼羅河谷以南、約翰尼斯堡以北這8000公里的範圍，住了超過10億人，但幾乎沒有燈光。夜晚時分的非洲大陸，除非有雷暴，否則幾乎都是暗的，只能看見零星幾個小城市，或是零星的油田火光。這是很令人震驚的。這塊遼闊土地上的人口是歐洲的兩倍，但幾乎完全生活在黑暗中。就根本上來說，這代表的意義遠遠不只是晚上沒有燈而已，更代表缺乏通訊設備、食物冷藏設備、能抵擋蚊蟲的空調設備，以及全球經濟的參與程度。代表這裡的生活品質遠遠落後於全世界大部分地方。另一個有趣的相反現象，是有些城市燈光明亮的程度遠超過實際人口的需要。阿拉伯半島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麥加、利雅德、吉達都是非常明亮的城市，但人口卻不是那麼多。西歐和美國東岸這兩個地方，夜裡也是一片燈火通明。這些區域的「人均燈光」很多，在太空中很明顯可以看到這種財富的象徵。在我看來，這世界應該要有更多地方能夠取得所需的能源──當然必須是乾淨的能源──來改善生活品質。太空人彼此常常談到，在太空中是看不見國界的。我也覺得大致上是這樣。我不記得我在白天有看過任何一條國界。不過到了晚上，有些國家變得特別美麗。義大利是夜晚的女王，那隻「靴子」絕對一眼就認得出來，而且非常容易找出你最喜歡的義大利麵或葡萄酒是來自哪個城市或地區。晚上在太空中也很容易看到其他人為的疆界，比如大部分的城市邊界。美國的所有主要城市，以及串連起這些城市的州際公路，也都很容易看見。在晚上飛到南美洲上空，用里約、聖保羅或布宜諾艾利斯，你就會馬上知道自己的方位。熟悉現代中國的人，在晚上也可以很快認出所有主要的人口集中地，這在白天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晚上的亞洲上空，我是利用漁船的型態甚至燈光顏色來辨認方位。不同國家的漁船類型也不一樣，我發現學會分辨、認出它的型態，是很重要的導航技巧。我在韓國東岸看到許多烏賊船形成的白點，想起當年駕駛F-16飛離韓國烏山空軍基地時也看過這些白點。幾個別的亞洲國家也有顯著的漁船隊伍，多數用白燈，但隊形不一樣。不過暹羅灣有很多漁船用的是綠燈──這是太空中另一個出乎意料的發現。所以每當我在夜晚飛過東南亞上空時，這些漁船馬上就會讓我知道身在何方！
說到在太空中看得到的國界，有兩個特別明顯的例子。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國界看得出是一條細細的棕線。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以為那大概是一條河，上面有會發光的藻類還是什麼奇怪的東西，所以看起來不像一般的河流。幾個月後我才明白這是什麼：這是兩國自1947年以後的軍事邊界，在晚上被15萬盞泛光燈點亮。

但這還是比不過地球上最明顯的國界：南北韓邊界。我從太空看到的景象中，就屬這條邊界最能說明人類的處境和國際政治現況。第一次看到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得往西看看中國、往東瞧瞧日本，才能證實我想的沒錯。南韓首爾是地球夜晚最明亮、最活潑的城市之一，非常明確地顯示這個國家經濟正在蓬勃發展。而緊鄰著它北邊的是一條長長的白線──南北韓的非軍事區（DMZ），在夜晚同樣被泛光燈點亮。DMZ的北邊是一片黑暗汪洋，只在中央出現一個小亮點，北韓的首都平壤。這片區域黑到讓我一開始以為是海。後來才發現不是。這條白線兩邊住了差不多的人口，一邊在黑暗中，一邊在光明中，無論就物質還是精神層面而言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