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關於腦部如何處理記憶的研究顯示,買得起「新穎經驗」的人會在回想時覺得自己活得較久。
在COVID-19大流行期間,一名女子接受居家美容服務提供的手足保養。新研究顯示,財富可能是腦部在形成記憶時,產生更多「時間碼」的因素之一,讓你回想起來擁有主觀上較長久的人生PHOTOGRAPH BY NATALIE KEYSSAR, THE NEW YORK TIMES VIA REDUX
全世界的鐘表都堅定不移地標記著流逝的每秒、每分鐘、每小時。但對人類而言,幾秒的疼痛可能感覺像幾分鐘,在派對度過的幾小時可能一眨眼就結束,而埋頭進行沉悶文書工作的一週則可能從腦海中完全消失。
大腦可以出於許多理由來延展或壓縮時間感,包括喜悅、疼痛、恐懼、年齡──甚至是目前仍在肆虐的COVID-19大流行。雖然我們尚未完全理解這種「主觀時間」背後的科學,但一些研究顯示,有另一個因素可能影響你人生的主觀長度:即你的收入。
研究已經表明,平均而言,富人在生理上活得較久。如今新興研究暗示,人腦處理記憶形成時,多樣又新穎的經驗可能在腦中產生更多「時間碼」。這種現象可能進而意味著,有錢能享受更多假期與嗜好的人以及擁有更具啟發性工作的人會回想起自己活的時間更長。
挪威科技大學卡夫利系統神經科學研究所的博士後研究生約根.蘇格(Jørgen Sugar)說:「即使時間在你開心時會飛快流逝,但當你回味這段時光,你能在這段延長經驗記起的細節會比一段無聊經驗遠遠更多。」他是一個研究這些心理時間碼的科學家團隊的成員。
新穎性──即可能在記憶中很顯眼的經驗新穎性──可以影響對時間的體驗,這種觀念似乎也符合了不用鐘表計算時間的文化(許多文化反而依賴天體、文化、季節事件來標記時間流逝)。認知科學家克里斯.辛哈(Chris Sinha)說:「我們對時間的體驗確實會根據環境而變,也會根據我們參與的活動步調而變。」他與湖南大學合作,研究亞馬遜部落及中國少數語言族群的所謂的「以事件為依據的時間」。
但其他專家並不相信。具有克萊蒙研究大學神經經濟學背景的經濟學家莫妮卡.卡普拉(Monica Capra)認為,主觀時間在科學上尚未受到充分理解。她也說,關於大腦如何處理時間這方面,有太多因素需要考量。舉例而言,根據杜克大學熱力學教授阿德里安.貝贊(Adrian Bejan)的說法,有趣經驗的新穎性可能會逐漸減退。
儘管如此,許多領域的研究人員依然熱衷於揭開記憶與主觀時間的謎團。蘇格認為,理解人類如何形成及取回記憶,能告訴我們社會的許多面向,例如法律、教育、醫療──甚至能幫助我們了解自己。他說:「人腦是我們所知最複雜的生物系統。」
尋找時間碼
主觀時間的研究有悠久的歷史。根據赫爾辛基大學哲學教授瓦爾特利.阿斯提拉(Valtteri Arstila)的說法,關於主觀時間的討論可追溯至古希臘的哲學家。美國康乃狄克州哈特福三一學院的哲學與神經科學教授丹.洛伊德(Dan Lloyd)說,在1800年代,這類研究漸漸成為心理學家及哲學家的既定研究主題。他與阿斯提拉合編了一本書,名為《主觀時間:時間性的哲學、心理學、神經科學》(Subjective Time: The Philosophy, Psychology, and Neuroscience of Temporality)。
↑↑↑↑↑101科學教室:人腦《國家地理》雜誌
在生理學方面,該領域於1950年代取得重大突破,當時一種常見的癲癇治療方式聚焦在切除病患的部分大腦。一名癲癇病患亨利.莫萊森(Henry Molaison)的一大部分內側顳葉被切除了。這個手術治癒了他的癲癇,卻讓他無法形成新的長期記憶。這種效果顯示,內側顳葉與記憶形成及時間感知是連結在一起的。
蘇格的團隊相信,他們已經找到一系列在腦中建立記憶時會活化的神經元。該團隊從研究大鼠開始,將電極束固定在牠們的腦上,並設計實驗來激發記憶形成。在第一項測試中,研究人員將大鼠從一個牠們可以自由行動的箱子轉移到一個「休息箱」,牠們大多數時候都在休息箱裡安靜不動。大鼠被來回轉移,而研究人員希望牠們會開始使用記憶來預期這種變化。在第二項測試中,每隻大鼠在八字形迷宮裡四處跑動。當大鼠通過正確的轉彎順序時,會得到一塊餅乾當作獎勵。
研究人員在討論結果時注意到,腦中有一部分的神經元從來不會以相同方式活化兩次,該部分稱為外側內嗅皮質(lateral entorhinal cortex),是內側顳葉(medial temporal lobe)的一部分。相對而言,附近的內側內嗅皮質神經元──該團隊主持人先前曾研究過該部位與空間的關係──卻會如預期般活化。蘇格說,這種模式很合理,因為雖然大鼠可以去同一個地方好幾次,但確切的時間點卻永遠不會重複。
腦中這個區域的活動也依大鼠的行為而異。牠們自由跑動時,新時間碼出現的速度會比牠們休息或無數次通過迷宮時更快。根據蘇格的說法,大腦不想浪費時間記住無聊或不必要的時刻。因此,當大鼠的活動是自由、有趣或出現變化時,牠們似乎會產生更多記憶。
如果將這些研究發現套用到人類,比較有錢的人或許能購買更多新經驗,產生更多時間碼──不過蘇格也指出,人們不需要大量金錢才能過著生動又有趣的生活。
蘇格說,當下感受到、「正在運作」的短期記憶,以及回想時看到、間斷的長期記憶之間也有差別。舉例來說,當一名大學生聽一堂沉悶的講課時,會覺得這堂課沒完沒了,但如果他聽的是一堂有趣的講課,則會覺得時間飛逝。然而,當我們回溯這些時間,產生較少時間碼的無聊課程會從腦中消失,而飛逝的精采課程則會充斥在記憶中,並因此在回想時感覺比較長久。
我們能擺脫時間束縛嗎?
湖南大學的辛哈認為,人類傾向創造關於自己的內在敘事,而比起受制於一致性的人生,充滿豐富多變故事的人生可能會在回顧中顯得更令人滿足。因此,他懷疑愈能掌控自己的時間──這種事能透過財富以及利用基於事件、無鐘錶標記的時間來達成──可能創造更新穎的記憶及更充實的人生故事。。
不過,克萊蒙研究大學的卡普拉認為,即使較高薪的工作可能創造較新的經驗,但富人不一定會以那種方式花錢。她說,比如一名百萬富翁可能購買一支昂貴的手錶,但這不太可能像一次假期或甚至一次低成本的健行一樣改變他對時間的感知。
此外,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或甚至享受豪奢的假期或高薪的工作。有人可以從粉刷房子或園藝中獲得喜悅及滿足。對於所有社經階級的家長而言,花時間與孩子在一起就是一種感到喜悅的方式;企業執行長及其他有錢卻沒時間的員工可能會錯過這種高品質的家庭時光。
關於我們如何經歷主觀時間,年齡也是一項已有完善紀錄且與財富無關的因素。去年,杜克大學的貝贊寫了一篇文章,解釋為什麼時間似乎會隨著人們老化而加速。這位熱力學教授在文中主張,「眼球迅速移動」是這種現象背後的主要原因。
人眼會進行這些迅速移動──更正式的名稱是「跳視」──作為對視野改變的反應。我們的眼睛會快速掃描週遭環境,然後傳遞資料給大腦。年輕人的眼球會定期迅速移動,以攝取新的或陌生的刺激。隨著這些眼球的主人老化,眼部肌肉的活動變得更慢,而眼睛與腦之間的路徑也變得更長、更複雜,或者在某些狀況下,這些路徑出現損傷。
總之,這代表大腦一整天接收到的輸入訊號較少。但到了特定年齡,大腦愈來愈習慣特定數量的刺激,而在老年接收到的相對少量刺激會讓人感覺一天很快就結束了。
根據貝贊的說法,富人無法欺騙時間為他們慢下腳步。貝贊說,對有錢人而言,去夏威夷度假可能讓時間變慢一陣子,但它遲早會失去魅力,時間就會再次加快,那些富豪也會想要回去工作。他說:「這並不是指你應該為富人或名人感到可惜。」
三一學院的洛伊德認為,財富其實可能妨礙人們過著主觀上較久的人生。富人或許更能控制自己的週遭環境,導致更少能擴展時間的意外事件。
另一方面,阿斯提拉則說,擁有比較少錢的人可能有比較少的機會及資源來逃離他們生活中沉悶或單調的部分。他說:「所以我認為,最主要的是富人能選擇是否擺脫自己的日常規律。」不過他也指出,記憶只是主觀時間的其中一個層面。
研究人員依然在探討大腦如何感知時間,以及可以影響我們體驗時間的內外在因素。蘇格說,疾病、生理健康低下、營養不良也可能對記憶造成有害影響。他的團隊使用小鼠、基因改造及非常小的攝影機來進一步探索時間碼,目前處於初期階段。該團隊的大鼠研究也顯示,先天的生理差異可能發揮了作用:在他們目前的實驗中,有些實驗對象天生就比其他實驗對象更難記住事情。
以目前來說,主觀時間的概念依然充滿許多未知之處,包括記憶的影響、財富的確切影響(如果真有影響的話)。但對各個領域的許多研究人員而言,時間的複雜性與大腦部依然是豐富又有趣的研究領域。「這是隨處可見的心理經驗,」洛伊德說:「而我們還不太了解它的運作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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