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課後學堂上學習祖國語言與歷史的希臘孩童表演舞蹈時,艾琳‧斯福尼歐提斯也跟著手舞足蹈,逗樂了爸爸和祖父。ALL PHOTOGRAPHS BY MARY ELLEN MARK UNLESS OTHERWISE NOTED
無懼的凝視:追憶瑪莉‧艾倫‧馬克
作者:莎拉‧林恩(Sarah Leen)
具代表性地位的紀實攝影師瑪莉‧艾倫‧馬克(Mary Ellen Mark)於去年5月25日辭世。她以她極具穿透力的作品而廣為人知,也因為她曾以無數方式觸及了許多攝影師的生命而著稱。1988年,她在澳洲以〈雪梨變遷中的臉孔〉為題,為《國家地理》雜誌拍攝報導,紀錄該城的移民人口。為了紀念她的作品和精神,我們在此重新刊登這篇報導的影像,並伴隨國家地理攝影師、她的仰慕者和朋友對她的追憶。
第一次看到瑪莉‧艾倫‧馬克的照片是在1970年代中,我在一本小而美好、名為《護照》(Passport)的書中,邂逅了她以傅爾布萊特(Fulbright)獎助學生身分在土耳其拍的照片。然後是她劃時代的作品,以心理衛生為主題的《81號病房》(Ward 81),和《福克蘭街》(Falkland Road)中她以溫柔敦厚的眼光所拍下的印度流鶯照片。當時的我是個還沒闖出名號的年輕攝影師,她的作品讓我看到,確實,攝影是通往全世界的護照,但它更是一種職志,如果帶著熱情與誠實投入,人生將因它而有意義。我的人生軌跡因此改變,讓我踏上了通往今天的我的道路。
瑪莉‧艾倫‧馬克1988年在澳洲雪梨拍攝時留影。PHOTOGRAPH BY DAVID LIITTSCHWAGER
她的作品讓我深愛之處,是她無懼的凝視。她懷抱敬意觀看並拍攝她的對象,從不可憐他們,也不刻意討好他們,不管對象是馬龍‧白蘭度,還是流落街頭、以車為家的一家人。每個人都受到她同樣毫不迴避的審視。要這樣觀看世界需要勇氣,而瑪莉‧艾倫從本質上就是這樣的人。
作為朋友,她激烈、熱情而徹底的慷慨。她很忠誠。如果你有幸屬於她的小圈圈,她會是你的顧問,最大的支持者,也是極為有趣而調皮的同伴。一旦她選了一個人,比如她為《街頭人生》(Streetwise)拍攝數十年的對象「小小」(Tiny),一個主題,比如馬戲團或失明,或是一個地方,如印度或奧薩卡,她就會一再重返拍攝那個對象、主題或地方。這種方式所造就的,是今日我們所鍾愛的那些書籍和影片。她熱愛工作,總是充滿想法,不斷鞭策自己,拓展自己的極限。她從來不曾安於她那許多榮耀,她也絕對不會安息的。
是,她是個女王,但這樣的地位全靠她自己努力得來。花點時間看她的作品就會懂得。深刻,燦爛,永恆。
我會非常非常想念她。這樣說已足夠。──莎拉‧林恩,《國家地理》雜誌攝影主任
在雪梨近郊的卡巴馬塔(Cabramatta),一家人在他們的公寓內擺姿勢拍照。卡巴馬塔也被稱為越南馬塔(Vietnamata)。
蘇珊‧威爾契曼(Susan Welchman),《國家地理》雜誌前攝影編輯
1970年代我在藝術學院就讀時,就會注意瑪莉‧艾倫‧馬克的影像。她是那麼地遠遠超前我們。許多年後,我在製作《國家地理》雜誌最早的單一主題特刊時,和她在澳洲共度了幾個星期。我把瑪莉‧艾倫派去瑞德佛恩(Redfern),那是雪梨治安不太好的地區。開始拍攝前,她把每個人的情緒都煽動到近乎狂熱的程度──我知道是這樣的東西滋養著她獨特的眼光。我把我爸爸買給我的一個銀髮夾送給了她,後來我看見她留下了髮夾,經常戴著。
盛裝打扮的主伴娘珞迪‧艾爾盧和伴娘葛羅莉亞將加入接待行列,歡迎前來參加在澳洲雪梨費爾非(Fairfield)舉辦的一場婚禮賓客。
穿著制服的唐雅(左)與桑雅‧頓納自信洋溢。她們就讀的聖瑪莉小學位於雪梨郊區爾斯肯維爾(Erskineville),學校裡一半的學生來自少數族裔。
艾德‧卡什(Ed Kashi),國家地理攝影師
18歲那年我剛開始學攝影時,看到瑪莉‧艾倫‧馬克的《81號病房》。這是一本黑白攝影集,以奧勒岡州的女性精神病院為主題。是這本書驅動了我。我在那時決定用一生投入紀實與新聞攝影。在她作品中具體呈現的那些東西:視覺的力量、親密感、社會意識和對世界深深的關懷,是我在此後37年一直努力想達成的。
在澳洲新南威爾斯州的雪梨,得年53歲的楊詹榮(音譯)的喪禮上,長女靈曉(音譯)捧著父親遺照,兒子靈增(音譯)拿著香爐。
茱蒂‧科布(Jodi Cobb),國家地理攝影師
當時是1997或98年,國家地理電視頻道正準備在印度推出。我是被派去孟買宣傳首播的代表之一。我從來沒去過那裡,卻不知什麼原因被交付了帶我們這一群人去購物的任務。於是我找了最好的人來幫我:我打電話到紐約給瑪莉‧艾倫‧馬克。她不在,可是三十分鐘後她的傳真到了:孟買銀市集第47攤位。
結果那只是間好小又不起眼的店,裡面都是些灰撲撲又不值錢的老東西,讓我很驚訝。可是我開始跟老闆聊天,告訴他是瑪莉‧艾倫‧馬克叫我們來這裡的,他的臉整個亮起來了。紐約的攝影師!他伸手到櫃檯後面,變出了一大堆耀眼的骨董黃金和銀質項鍊、手環、墜子和耳環,把這些通通丟到秤上,只依重量跟我們算錢。
其他許多人會描述瑪莉‧艾倫‧馬克的天賦、努力、溫暖和絕不妥協的標準,還有她動人的照片和說故事的天才,但是瑪莉‧艾倫從來就不只是這樣。她喜愛一個文化在人性上的展現,也喜歡它在實質上的展現,不管是一只手環、一片織品、還是毛澤東小胸針。兩者都有故事要說,而不管是人性的還是實質的,她都知道怎麼樣在塵埃、雜亂與人群之中,發現那些隱藏的珍寶。
包裹著頭巾的學生坐在努爾穆斯林小學的祈禱布上。這所學校成立於1983年,位於雪梨近郊的坎特伯里(Canterbury)。
米榭拉修女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為俄國作戰,失去了一隻手臂。這張照片攝於雪梨近郊的肯特林(Kentlyn) 。
威廉‧亞伯特‧阿拉德(William Albert Allard),國家地理攝影師
我無法忠實表達瑪莉‧艾倫在我們紀實攝影的世界所代表的意義。誰又能呢?她的傑出、毅力和多產幾乎讓人無法相信。我常想她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麼多地方,教導這麼多人,教得這麼好,還可以持續展開一個又一個重大的攝影計畫。對我而言,她就像一個女英雄。我們可以說是彼此仰慕,也會公開讚美對方,但是在半個世紀以來最多只見過六次面。她在公開場合針對我作品的一些評論,我很想認為是真的,但我絕對不敢這麼說自己的作品。我為自己沒有更常和她見面、多認識她一點,感到可惜。前陣子我們在安能堡劇場(Annenberg Theater)進行呈現作品前的技術測試,她起身離開時我們互相吻別。我當時沒想到那就是永別了。
在雪梨瑞德佛恩區的中心,澳洲原住民查理‧咖啡一把抓起他的小堂弟米奇‧依樂奇。
史蒂芬妮‧辛克萊爾(Stephanie Sinclair),國家地理攝影師
對我而言,瑪莉‧艾倫就像社會紀實攝影師的老奶奶。我猜她可能不會喜歡被這麼叫,但這是最親愛的稱呼。她作品中的私密感和情感無人可比──我的意思是,這些年來,連我們認為是社會紀實攝影大師的人,仍要從她身上尋求引導和啟發。然而儘管她擁有超級傳奇的地位,她從不吝於花時間教育並鼓勵學生和專業攝影師。一個女家長還能做得更多嗎?
幾個星期前,我才有幸在墨西哥第一手目睹了她的這一面。當時瑪莉‧艾倫和我都在墨西哥,參加當地大學舉辦的一個攝影暨電影節。上一次見到她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我很期待再看到她,果不其然,雖然為了和這裡的學生與粉絲分享她的作品和智慧,她旅行了很長的距離,但我看到的她還是一如往昔:一頭長髮整整齊齊的梳好、綁著辮子。我很幸運,在她啟程返家前有機會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她的車子駛離飯店停車場時,我們互送飛吻,然後車子轉過彎,消失在我視線中。這是我對瑪莉‧艾倫最後的記憶,我將永遠珍藏在心裡。她慷慨的心靈和精神將永遠透過她的照片傳達給我們,對此我心懷感激。
在雪梨近郊的卡拉瑪(Carramar),六個月大的麗卡被父親抱在懷裡。這一家人於1980年逃離柬埔寨。照片中他們穿著參加婚禮的打扮,這場婚禮融合了澳洲與柬埔寨的傳統。
從菲律賓移民到澳洲的男學生就讀於聖瑪莉小學,他的球在操場上被另一名學生搶走了,朋友在旁安慰他。聖瑪莉小學位於雪梨近郊的爾斯肯維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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