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電於民

緬甸勃固地區的伐木場工人坐在他11歲的大象背上，這裡數世紀以來一直都使用大象協助伐木。伐木場的工人無電可用，在日出之前都必須倚賴太陽能燈。Photograph by Rubén Salgado Escudero

撰文：麥可．愛迪森．海頓
攝影：魯本．薩爾加多．艾斯庫戴羅

普拉桑特．曼達爾打開和老婆與四個孩子共用的小屋裡一個巧克力棒大小的LED燈，轉眼間，他們睡覺的狹小空間馬上輝映著金絲雀黃和海洋藍的色調――是這家人用來充當屋頂與牆壁的塑膠防水布反射出來的顏色。曼達爾用細長的手指指出自己的財產：從過時的印度曆撕下來的一頁、一組錫製的盤子、以及一個當椅子用的木箱。他把為燈提供電力的太陽能組件關掉，拆成一塊一塊，然後整個搬到大約20公尺遠處的帳棚裡，這是他在印度北境的森林小鎮馬都坦達向荒涼道路上的旅人販賣甜奶茶的地方。

「我的生活很慘，但我的頭腦可以幫我度過難關，」曼達爾表示，「還有這個太陽能燈讓我在晚上也能營業。」

曼達爾的家違法蓋在一座老虎保護區邊緣的公家土地上。在一個正在興起的新經濟體系中，曼達爾只是一個小齒輪，而在這個經濟體系中，有數百間公司正積極地把小型太陽能設備銷售給發展中國家不在供電網絡內的顧客，以滿足他們日漸增加的能源需求。全球約有11億人口無法取得正常供電，其中將近四分之一都生活在印度，而在印度，和曼達爾一樣的居民被迫依賴有毒的煤油與會漏酸液的笨重電池來生活。

曼達爾用來供電給兩盞LED燈和一具電扇的太陽能組件，連接著一個發電量40瓦的太陽能板。太陽直接照在太陽能板上，每次替橘色的小型發電機充電大概可維持十小時。這套組件是曼達爾向辛巴網路公司租來的。辛巴公司提供的租用費率是為了符合低收入消費者的預算。儘管如此，對曼達爾來說，這筆相當於一天35美分的開支仍然相當龐大，因為他們一家人的每日生活預算還不到兩美元。食物要錢、學校課本要錢、醫療和茶也都要錢。他15歲的次子去年年底生病了，醫療花費讓他的家庭一夕陷入超過4000美元的負債。

儘管如此，曼達爾說，將所得的20%花在辛巴公司提供的服務，還是比經常生活在一片黑暗中來得好。「我以前幫電池充電也要花那麼多錢，」曼達爾說，「我得在路上來回走1公里，才能替電池充電。有時候電池裡的酸液還會漏出來灼傷我。有一次酸液漏出來，把我的褲子燒了一個洞――全是為了電。」

曼達爾面臨的困境也在緬甸和非洲的諸多村落重演。在那些地方，私人公司銷售太陽能組件與太陽能板給居民，並打造出一座座太陽能發電站。國際能源署估計，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區，約有6億2100萬居民無電可用。在印度由於供電線路不足，根據2011年的普查數據，在曼達爾居住的北方邦將近2億人口中，只有37%以電力為主要的照明來源。辛巴公司估算，當地有2000萬家庭主要倚賴政府補貼的煤油。在各地的小型農業村鎮內，居民都是用曳引機蓄電池幫手機充電；每年夏天的氣溫可飆升到攝氏45度，總有數百人中暑死亡；而燃燒煤油釋出的骯髒黑煤煙，也會造成人體肺部傷害。曼達爾有些鄰居家裡有接電，不過他們表示，每日供電時間只有二至三小時，政府並不會通知停電或復電的時間。然而，曼達爾除了太陽能以外，沒有任何可用的電力來源。

辛巴公司的總裁保羅．尼達姆曾在美國華盛頓州微軟公司的廣告部門任職，他在印度的生活遠比曼達爾所能想像的優渥。尼達姆家中配有自來水、有幾乎穩定的電流供應和無線網路。來自加拿大溫哥華市的尼達姆在2012年遷居印度，希望能縮小像他自己和像曼達爾一樣的人之間的差距。「從許多方面來看，印度都是一個分裂的社會，因為經過數十年的快速發展後，像這樣的鄉村地區仍然落後主要城市，」尼達姆表示。「我們的客戶沒辦法等待更好的電力網架設出來，他們現在就需要用電。」

尼達姆解釋，他創建這間公司的想法源自2010年他在坦尚尼亞拜訪一個女權組織成員的一趟旅行。他看到有人付錢給一名鄰居，以使用她的太陽能板幫手機充電。「我第一次意識到，這真的可以是一個可行的商業模式。」尼達姆表示，「太陽能是可以販售的。」

在印度鄉村地區的市場中，早在辛巴這樣的公司為曼達爾這樣的客戶提供服務之前，就已有人透過出售太陽能獲利多年。在衣櫃大小的攤位上，男人吹著電扇，藉此展示價格低廉的太陽能組件。這些太陽能組件都掛著假的品牌標籤，像是勞力士、古馳與賓士，只賣三到四美元――比曼達爾每個月付給辛巴公司的費用少得多。但根據尼達姆和其他在印度從事蓬勃發展的太陽能服務業的人士，這些組件粗製濫造，很容易壞。

環境工程教授朱利安．馬歇爾表示，太陽能服務業在發展中國家有非常大的發展潛能，也能改善民眾的生活。馬歇爾監測供電網的用戶和非用戶家中的空氣汙染，藉此研究煤油和其他具汙染性或危險性的能源所造成的傷害。在印度各地，煤油燈的煙氣加上燃煤發電廠釋出的煤煙，造成許多人心臟病發作和肺部損傷。對於包括辛巴公司在內的五、六間太陽能公司在印度鄉間採取的創新銷售方式，馬歇爾給予肯定。「顧客主要是因為個人財務因素而決定購買太陽能服務，」他說，「不過這樣的決定也替社區帶來健康與環保方面的好處。」

有機會躲避印度的酷熱，或許是租用太陽能系統最強烈的誘因。20歲的席夫．庫瑪是一名勞工，在馬都坦達替農民收集乾草維生，有工作時每天賺不到2.5美元。食物不夠時，他也會以工換糧。他和父親與弟弟一起住的房子是水泥的，只有兩間不太通風的小房間。因此，在他看到辛巴公司展示太陽能組件的時候，其實是電風扇打動了他。「煤油燈又黃又暗，讓我覺得很鬱悶，」庫瑪站在電扇吹出的涼風前說，「不過這是我看過最棒的電風扇了！」

尼爾．夏是辛巴公司的產品管理負責人，他可以證明，將太陽能服務帶到鄉村地區的挑戰，往往不只是民眾能否負擔得起的問題。有一次，他在搭火車時遭到其他乘客攻擊。還有一次，馬圖拉地區的村民警告他，有一群通常只穿內衣、還會全身抹油以逃避捕捉的幫派份子會在當晚搶劫村落。印度人口最多的北方邦（這裡的人口比俄羅斯還多了40%），也是最混亂的地區。黑幫與暴力犯罪是地方特色，有犯罪前科的民選官員也不少。

「太陽能事業可能讓人覺得挫折，不過看到像曼達爾這樣的顧客，會讓人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夏表示，曼達爾在年初曾致電辛巴公司表達謝意，兩人當時碰過面。「我們希望看到100萬個像他一樣的人都能夠擁有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