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龜與飛魚

經過50天溫暖沙灘的孕育，小小綠蠵龜（hatchling）挖開沙子，從卵窩鑽出來，奮力爬向未知的大海。攝影：胡裕琮。

海洋帶來了生命，而黑潮乘載著遠從他鄉而來的旅人。每年接近端午節時，就是飛魚穿越大洋，來到台灣東北角產卵的時候。但是，飛魚與小海龜之間有什麼關係？這是學者去年才在無意中發現的祕密……

小海龜與飛魚

撰文：郭芙（國立台灣海洋大學海洋生物研究所碩士班畢業）

「地球的生命源自於海洋，而我們的生命，起始於母親子宮內的迷你海洋。」——瑞秋‧卡森（環境運動先驅，《寂靜的春天》作者）

生命洋流：黑潮

全球第二大的洋流，黑潮(Kuroshio Current)，以每秒1到1.5公尺的速度和台灣擦肩而過。飛快的黑潮攪動較深層海水，使得沉於海中的營養鹽再次揚起，帶來一場生命的盛宴：黑潮帶來了鮪魚、旗魚、鬼頭刀、鯊魚甚至海豚，連同海龜也一起搭乘此特快列車旅行。

在過去的研究中，要追蹤剛出生、體型嬌小的小海龜，非常不容易，通常這些小海龜爬出卵皮^註^*、奔向大海後，就消失於汪洋中了，等到我們再次看到牠們時，早已成了半熟女或是型男──在成長的這十幾年中，海龜們去了哪裡？吃什麼長大？科學家對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所知甚少，因此稱它為「迷失的歲月」。當然，迷失的不是海龜，而是追龜人。

小海龜的沙漠綠洲：馬尾藻

隨著研究方法的進展，科學家發現，這些消失的小海龜原來是跟著馬尾藻^註一起漂泊去了。台灣每年3到5月大量繁殖的馬尾藻，飄盪在整個東海，也就是基隆到日本之間的海域。雖然馬尾藻在最佳狀況下一天可以成長約1公尺，但在汪洋大海中，儘管是如此大量的馬尾藻，仍好比沙漠中的綠洲一樣難得，而對所有的小生物來說，這就是個完美的庇護場所。大多數魚、蝦、蟹與海龜的寶寶，都得依偎著馬尾藻為生，但小海龜不是個很有親和力的房客，不時會補食跟著牠一起漂泊的小魚、小蝦。

飛魚也愛馬尾藻

巧的是，每年此時也正是飛魚的產卵季，飛魚媽媽與爸爸們會用盡一生的力氣，集體行動，在海上找尋漂浮的大型藻類或是其他漂浮物，只為將富含黏性的卵，產在這些漂浮物上。因此每當發現這片海上綠洲，飛魚爸爸與媽媽們即會爭先恐後將卵生在漂浮物的最深處，如此一來大量的卵會使漂浮物過重而沉入海中，魚卵即可在海底安全的孵化成長。

飛魚媽媽的卵需要牢牢黏在這些漂浮物上才能成功繁衍，但這些卵也給飛魚爸媽們帶來了威脅，由於實在太黏，在集體產卵的過程中許多飛魚爸媽都會不小心黏在卵上，一同沉入海中，氣絕身亡。

小海龜與飛魚的草蓆邂逅

喜歡吃飛魚卵的人類發現了飛魚產卵的習性後，開始編織草蓆，假造成飛魚爸媽們最理想的漂浮產卵處。每年春夏之交，漁民們帶著編好的草蓆，向離岸約五十公里處前進，找到漂流於此的馬尾藻，這就是最適合放陷阱的地方。為了讓飛魚在草蓆上產卵，卻不會讓草蓆沉入海中，人們想到在草蓆綁上具有浮力的泡棉，防止滿載的草蓆受重而下沉。透過這樣的方法，台灣每年的飛魚卵產量可達300噸，產值約新台幣4300萬。

去年，漁民一如往常，往返八斗子漁港與海上草蓆間。此時，來自香港、夏威夷以及屏東、關心海龜的學者們，正好在此處參訪，才意外從與漁民的閒談中得知小海龜與飛魚在人造草蓆下的奇妙邂逅。

如前文所述，小海龜會隨著海上的漂浮物漂流，而飛魚也尋覓著可供產卵的海上綠洲，於是，兩者就在漁民製造的草蓆上相遇了。這些人造草蓆成了小海龜重要的藏身之處，也成為飛魚繁衍下一代的希望。但飛魚不知自己上了賊船，完全不知自己努力產下的卵無法沉入海中平安孵化，而會在24小時內被人們捕撈走，成為人類的佳餚和漁民的收入來源，而藏身於此的小海龜則有如漁翁得利一般，以美味的飛魚卵為食，獲取成長所需的重要養分。

但對此渾然不覺的飛魚，明年的同一時刻仍會回來此地，找尋適合繁衍下一代的場所；而儘管台灣對飛魚卵的捕撈量進行總量管制^註，卻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捕撈，是否已經超過了飛魚的負荷。

黑潮，繼續以每秒1到1.5公尺的速度奔流，上頭換了一批乘客，持續北上的旅程。何時我們的黑潮將不再把飛魚帶來？何時海龜又會旅行到哪裡被我們再次發現？珍惜我們的大自然，她也會給我們更多預想不到的精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