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琉球的草船──日本人起源探秘

要得知現代人的來歷，必需由現代往古代回溯。日本群島上的居民，最初毫無疑問都來自亞洲大陸，但並非是源於同時、同地的單一族群，然而有哪些來源，目前許多細節仍不明朗。比較清楚的部分是，如今的日本族群是由比較早抵達的繩文人，以及比較晚的移民彌生人，融合之後所發展而成。

現在的日本人中，主要可以區分出較為不同的三個族群：位於最北方，北海道的阿依努人；位於最南方的沖繩，也就是琉球群島的琉球人；還有在地理上居中，人數最多的其餘日本人。一般看法是，住在最北的阿依努人與最南端的琉球人，兩者和繩文人的淵源都比其餘日本人更深，在北海道與沖繩以外的居民，則與彌生人關係較為密切。

比繩文時代更早之前

兩千多年前，來自朝鮮半島的彌生人，將稻作農業與金屬技術帶入日本。在此之前的日本居民被稱作繩文人，繩文時代始於約16500年前，生產方式以採集狩獵為主，但在更早之前日本就已有人居，最古早的遺址距今將近四萬年[2]。繩文人是由這些最早期，舊石器時代的居民一脈相承發展而來的嗎？另一個問題是，儘管有一段被稱呼為繩文時代的時期，所謂的「繩文人」，都是同一種人嗎？

一些對繩文時期遺骸的型態分析發現，各地遺骸彼此間在型態上並沒有那麼一致，這個發現暗示「繩文人」也許有著不同的來歷[3]。然而影響型態的因素很多，除了遺傳血緣以外，不同的生活方式，對環境的適應，甚至單純是隨機因素，都有可能導致型態特徵的差異。至今有些研究，已成功從日本各地的遺骸中獲得粒線體DNA，但仍沒有取得過古代基因組，因此古代遺傳學目前對這問題的幫助仍然有限。

現代日本族群中的阿依努人與琉球人，都和繩文時代關係密切，但考量到地理位置，兩地的人實在不太像是來自同一個地方。住在北海道的阿依努人，明顯與西伯利亞東部，位於東北亞的族群關係密切；琉球群島幾萬年前已有人居，與後來各個時期的琉球居民間關係如何，目前並不清楚，但應該與東南亞較為有關，幾乎不可能直接源於遙遠的西伯利亞。因此，繩文人的祖源超過一個，似乎不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本文開頭提到的航海計畫，就是與琉球群島的移民有關。

三萬年前的草船，航向琉球？

假如琉球群島上數萬年前的居民來自南方，前一站一定是距離最近的台灣。琉球群島上最早的人類遺骸距今約37000年，不過草船計畫設定的年代是三萬年前，那時雖然是海平面比較低的冰河時期，琉球群島中與台灣位置最接近的與那國島，距離卻同樣是111公里，航程沒有比較短。

日本科學家這次的航海計劃，正是希望測試以三萬年前的航海技術，有沒有辦法成功渡過這段不算太短的航程，由於沒有任何與這段渡海有關的考古線索，猜測的成分很大，像是測試渡海用的船是以草製作，沒有木頭。計畫中從與那國島出發，航向距離75公里遠的西表島這部分已經完成，接下來從台灣航向與那國島的階段，要等到明年再來。

若是數萬年前琉球群島的居民，真的來自台灣，那麼從台灣出發的人，更早以前又是從何而來呢？

台灣的前一站？

渡海對數萬年前的智人並非難事，離開非洲的智人，在五萬年前就已經登陸澳洲。一般認為，當初有批智人移民在離開非洲以後，沿著亞洲南部沿岸遷徙，來到東南亞後再分別往各地擴散。冰河時期時許多現在是海洋的地方，在那個時候是陸地，即使如此，要抵達澳洲之前，仍然要先穿越一系列島嶼之間，無法直接行走的海洋。

然而冰河時期的台灣時常與東亞直接相連，早期來台的智人，可以一路從亞洲大陸走來台灣，完全不需要渡海。台灣的長濱文化，最早的年代距今約三萬年，至今仍沒有出土任何人類遺骸，所以沒辦法比較型態，也無從得知他們有沒有渡海記錄。長濱文化是否與航向琉球的那群人有關，也是未來待解的謎團。

考慮到數萬年前的技術水準，完全沒有渡海經驗的族群，第一次出海就要挑戰從台灣到與那國島的111公里，似乎有點難以想像。另一個可能是，這批從台灣航向琉球的族群更早之前，已經在東南亞一帶累積了相當的跨海經驗，前進琉球只是又一個挑戰。不過在獲得更多證據以前，這些論點都只是大膽的猜測而已。

停在琉球，或繼續向北成為繩文人？

繩文人是現代日本人的祖先之一，即使繩文人不只由單一來源構成，其中包含從琉球北上的族群，也是看似合理的推論，然而，數萬年前的琉球人真的有繼續北上，成為繩文人嗎？

海部陽介（他也是草船計畫的領導人）將沖繩島上港川遺址中出土，距今約20000年的5個下顎化石，與繩文人比較後發現，繩文時代的遺骸彼此間雖有差異，卻全都不像港川下顎。港川下顎的型態也不像數萬年前，位於東北亞的智人化石，例如有名的山頂洞人，他們反而更接近某些南方族群，如萬年前澳洲原住民的化石型態[4][5]。

這個研究似乎意謂，古代琉球居民的確與之前的認知一樣，源於由東南亞向北遷徙的移民，但這條由南向北遷徙之路，只到琉球為止。然而港川人無法代表所有琉球族群，人的身體也不只下顎一個部位，更何況，就算古琉球居民與繩文人的型態特徵不同，也如前所述，還有許多可能，未必真是遺傳不同。

日本人起源的全盤真相，仍隱藏在層層迷霧之後，即使草船計畫成功，也只是向前踏出小小的一步，頂多值得剪綵一次。面對如此複雜的問題時，唯有小心求證，把研究做好、做滿，避免貪功冒進與危險的過度推論，才是該有的策略。

參考資料：

1. 3万年前の航海 徹底再現プロジェクト – 国立科学博物館
2. Ono, A., & Yamada, M. (2012). The Upper Palaeolithic of the Japanese islands: an overview. Archeometriai Műhely, 4.
3. Kaifu, Y. (2010). Mandibular morphological variation in the Jomon people of Japan. Bulletin of the National Science Museum, Series D (Anthroplogy), 36, 1-11.
4. Kaifu, Y., Fujita, M., Kono, R. T., & Baba, H. (2011). Late Pleistocene modern human mandibles from the Minatogawa Fissure site, Okinawa, Japan: morphological affinities and implications for modern human dispersals in East Asia. Anthropological Science, 119(2), 137-157.
5. Kaifu, Y., & Fujita, M. (2012). Fossil record of early modern humans in East Asia. Quaternary International, 248, 2-11.

撰文：寒波（作者部落格《盲眼的尼安德塔石匠》同名粉絲團，歡迎參觀、拍打、與餵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