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兩週就有一種語言死亡。Wikitongues想要拯救這些語言。
科切維人會館(Gottscheer Hall)座落在紐約布魯克林區與皇后區交界的一個住宅區,看起來像浮現自1945年的海市蜃樓。
藍色遮雨棚宣揚著這個空間適合舉辦婚禮與活動。屋內走道上掛滿過去數十年間「科切維小姐」參賽者糖蜜般的微笑。「當時你得會說科切維語才能參賽。」92歲的阿弗雷德.貝萊(Alfred Belay)說,他一邊指著女兒在1980年代光彩耀人的笑臉。如今,有些年分的選美賽中只有1名參賽者。
每兩週就有一種語言死亡。Wikitongues想要拯救這些語言。
科切維人會館(Gottscheer Hall)座落在紐約布魯克林區與皇后區交界的一個住宅區,看起來像浮現自1945年的海市蜃樓。
藍色遮雨棚宣揚著這個空間適合舉辦婚禮與活動。屋內走道上掛滿過去數十年間「科切維小姐」參賽者糖蜜般的微笑。「當時你得會說科切維語才能參賽。」92歲的阿弗雷德.貝萊(Alfred Belay)說,他一邊指著女兒在1980年代光彩耀人的笑臉。如今,有些年分的選美賽中只有1名參賽者。
自從六十多年前抵達美國以後,貝萊就成為科切維人會館的常客。彼時這一帶滿是科切維(Gottschee)來的難民。科切維曾經是一處聚落,位置就在現今的斯洛維尼亞(Slovenia)高地上。現在會說科切維語(Gottscheerisch)的人僅剩數千,貝萊即是其中之一。每年聖誕節,他都會以這擁有600年歷史卻很少人聽得懂的母語,帶領禮拜儀式。
「想像一下,如果有個音樂家突然手指不能動了會如何,」他說:「我們是還活著,但這些事情只能追憶。」
貝萊和他83歲的妹妹瑪莎.胡特(Martha Hutter)同意讓26歲的丹尼爾.波格雷.烏德爾(Daniel Bogre Udell)拍攝他們對話。他們走過科切維會館內供應椒鹽卷餅和香腸的漆黑木製吧臺,爬上階梯來到空無一人的宴會廳。波格雷.烏德爾架好相機,這對兄妹開始以旁人難以理解的日耳曼母語談笑。
波格雷.烏德爾是非營利組織Wikitongues的共同創辦人,對他而言,在皇后區的住宅區聽到這麼罕見的語言並不稀奇。紐約市方圓16公里以內流通的語言約有800種,超過全世界估計7099種語言的十分之一。既然他已經決定要把這些語言全部記錄下來,都會區大熔爐正是渾然天成的出發點。
會說四種語言的波格雷.烏德爾與會說五種語言的費德里克.安德拉德(Frederico Andrade)在紐約市的新學院大學帕森設計學院(Parsons New School)相遇。2014年,他們啟動一項充滿野心的計畫,志在做出第一個紀錄全世界所有語言的公開檔案庫。他們已經記錄了超過350種語言,進度可以在網路上追蹤,他們也計畫在明年達成1,000種語言歸檔。
「每當人類丟失一種語言,我們同時也失去讓藝術、音樂、文學與口述傳統更加多樣化的潛力。」波格雷.烏德爾說。「如果塞凡提斯1編注:西班牙小說家。被迫用西班牙文以外的語言書寫,他還能寫出同樣的故事嗎?如果碧昂絲用英文以外的語言創作,她的音樂還會一樣嗎?」
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瀕危語言紅皮書,1950年到2010年之間共有230種語言滅絕。目前世界上有三分之一的語言只剩下不到1,000名使用者。每兩週就有一種語言隨著最後的使用者死去而消失,這些語言中有50%到90%預計將在下個世紀以前消失。
在極少數案例中,政治目的與完整的書寫紀錄能夠讓死去的語言復活。希伯來語於西元前第四世紀滅絕,在1800年代復活;加泰隆尼亞語(Catalan)只有在1970年代政權轉換期興盛過;2001年,距離美國奧克拉荷馬州邁阿密(Miami)部落最後一名母語使用者過世超過40年後,俄亥俄州邁阿密大學的學生開始學習這種語言。網路將罕見語言使用者和研究者彼此連結在一起,甚至連文字傳訊都有助於將沒有固定書寫系統的語言形式化。
Wikitongues知道他們無法憑一己之力記錄,甚至找出這些語言中的大部分,因此他們招募了40個國家的志工形成網絡,拍攝母語使用者以過去式、現在式與未來式交談。為了記錄多樣語調和情緒,他們請母語使用者回想童年、述說戀愛史,並討論他們的希望與目標。
南太平洋萬那杜群島的一名志工,記錄到一種從未被語言學家研究過的語言。另一名志工追蹤到一名愛奴語(Ainu)使用者,這是日本一種罕見的原住民語言,而且是和任何已知語言都沒有關聯的「孤立語言」。
Wikitongues並非唯一發起為罕見語言建檔的組織。國家地理學會的永續語言(Enduring Voices)計畫支援致力於建立語音字典的瀕危語言振興協會(Living Tongues Institute for Endangered Languages),這些字典包含定義、聲音檔案和影像。如果有人想學圖瓦語(Tuvan)這種在西伯利亞使用的突厥語言,他可以將圖瓦語語音字典app下載到手機。
今年開始,透過與美國國會圖書館的合作關係,Wikitongue的搜集成果會放在美國國家民俗中心(American Folklife Center)。不過他們將目標延伸至過去的文件,因為創辦人也計畫要提供方法,讓人能學習滅絕已久的語言。他們正在打造一款叫做Poly的app,讓使用者可以透過這個軟體以文字、音檔和影像檔創建字典。
↑↑↑↑↑黃昏語言的最後使用者。瑪麗.威爾科克斯(Marie Wilcox)是最後一位能說流利烏加奈語(Wukchumni)的人,她正在編寫字典來保存她的語言遺產。
建立無價檔案的機會時常消逝。不久以前,俄羅斯草原上一種薩米語(Saami)方言的最後兩名使用者之一,就在和Wikitongues排定的錄音期程之前過世了。Wikitongues估計,未來5年內可能會有約500種語言從他們的指縫間溜走。
語言多樣性的縮減可歸咎於政治迫害、疏於保存與全球化。在20世紀大部分時間裡,世界各國政府通常以高壓統治為手段,對原住民族群進行語言壓迫。自從歐洲殖民者抵達澳洲以後,已經有大約100種原住民語言從澳洲消失。西藏被中國納入半世紀後,當地有數十種使用特殊字符系統的獨特方言瀕臨滅絕。研究顯示,語言壓迫會從頭到腳削弱一個人所有面向,從個人健康到學校表現都受影響。
然而這類強制壓迫已經不再是我們語言生態系面臨的最大威脅。「現在大部分語言之所以消亡,並非出自於矮化或迫害,雖然迫害偶爾還是會發生,而是因為這些語言傳承不下去了。」安德拉德說。例如氣候變遷與都市化等因素,迫使語言多樣的鄉村或沿海聚落遷徙,然後被使用新語言的新社群同化。
「這種形態的語言流失就像得了癌症,而非一槍斃命。」
科切維人會館裡,貝萊和胡特為丹尼爾.波格雷.烏德爾的錄影機前叨絮,不時變換對話形式。某個時間點上,胡特突然唱起歌來。他們以科切維語回憶兒時在只有一間臥室的家中長大,那時在家說的是科切維語,但在學校和教堂說的是德語。
1941年,科切維被義大利併吞,居民被送進移民安置營。四年以後,科切維人救濟協會(Gottscheer Relief Association)為遷抵紐約的上千名移民打開大門。貝萊和胡特於1950年代抵達時,鄰近街區滿布移民,胡特幾乎難以練習說英語。
這些新移民用科切維語和彼此交談,但是用英語把小孩教大。60年後的現在,貝萊第一次開始對子女說科切維語,但是這種語言已經處在滅絕邊緣。
作為通俗語言,科切維語很少有紙筆記錄。1994年以前,科切維語都只能口語相傳,那年胡特出版了一本花了他五年心力的1,400字定義集:第一本英語—科切維語字典。
「老一輩的科切維人相信沒人學得會科切維語,所以他們根本沒有試過教人。」胡特回憶。「但是任何一種語言都能學得起來,所以我心想『這個悠久的語言就快死了,而他們卻根本不知道。』」
「我們也做了一樣的事,」貝萊插話:「我們的小孩本來可以學會這種語言的。」
「未來某個時候,家族裡不會再有人說科切維語,」胡特說:「到了那時他們會說,『我們家族說的是……那叫什麼來著?』」
撰文:NINA STROCHLIC
編譯:石頤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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