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T.D..奧曼
攝影:史蒂芬.威爾克斯
在石缸平原的那幾天,我 一直想捕捉一個影像,找 到一個隱喻,理清一個想 法,能夠傳達對於寮國來說,作為史上受到最嚴重轟炸的國家之一,繼續生存下去並設法找到了未來意味著什麼。最終,在省會豐沙灣一條繁忙的大街上,我找到了:美國在寮國的轟炸行動(一場巨大且徒勞的空中摧毀行動)中所遺留下來的一堆炸彈彈殼。就在這堆廢棄武器不遠處有一臺新的提款機。 這座亮藍與亮白色、吸引人的金錢寶塔,讓這堆從幾乎被遺忘的戰爭中所留下的生鏽殘駭顯得微不足道。檢視過彈殼後,我走到提款機前,插入金融卡,領了100萬基普,大約相當於120美元。一張張從提款機吐出來的5萬基普紙鈔訴說著關於寮國的全新故事,炸彈的時代已經被金錢的時代取代了。
從前在川壙省,孩子們的成長過程幾乎不見天日。居民有許多年都躲在洞穴與隧道中。今日的豐沙灣很熱鬧,有數位顯示的交通信號燈,能讓行人知道還有幾秒可以過馬路,不過這不表示要過馬路才能找到銀行、餐廳、滿是新鮮蔬果的市場和跑鞋專賣店。1964至1973年間美國空戰留下的殘骸一如石缸平原上著名的巨石甕(其用途至今仍讓考古學家百思不解),已經成為吸引遊客的公關活動的一部分了:那堆炸彈彈殼就展示在當地觀光局的門前。
石缸平原有起伏的丘陵和綠草如茵的平原,有些地方就像一座巨大的高爾夫球場。這裡的障礙沙坑是落下的炸彈造成的,其中數百萬個已經爆炸。還有數百萬個未爆彈,造成永久的危險,尤其是對於那些具創業精神、靠回收未爆彈中有價值的金屬賺錢的寮國人。
在班納皮亞村,佩特.納皮亞家外面的廣告寫著「歡迎光臨製作湯匙與手環的佩特.納皮亞先生」。佩特在自家後院的鑄造場將彈殼和當地收集來的金屬加熱融化出鋁,再把鋁倒入模具中,做成炸彈形狀的鑰匙圈與餐具。當地的餐廳似乎都有以戰爭時期的廢金屬做成的叉子、湯匙和筷子。佩特勤奮工作的成果顯而易見:一棟新房子、一臺衛星電視、電燈。和許多寮國人一 樣,佩特是位頗有創業頭腦的工匠,不過他還在試著了解,在市場經濟中,花費並不會因為你付錢買了東西就停止。「能收到60個頻道,」 我們欣賞他的衛星天線時他說,「但還得付電費。」他的手機有助於招攬生意,「可是即使買了之後,要對著它講話也得要付錢。」
寮國的人口不到700萬,如今卻有將近500萬支手機。在湄公河畔的北部村莊班帕克歐,琥珀色的天色襯著漁民站在獨木舟上一動也不動的剪影,周圍的河水像擦亮的銅器般閃爍光亮。時光彷彿回到了好幾個世紀前,只不過現在每個漁民捕魚時都在講手機。
寮國的首都永珍曾經是個髒亂的小鎮。現在是個擁有12層高樓的髒亂城市。這裡曾經一片靜默,間或點綴著雨聲、嬰兒的哭聲、人們的笑聲、僧侶的誦經聲。如今一切都伴隨著當啷作響的冷氣、嗡嗡低鳴的發電機、呼嘯而過的機車和刺耳的喇叭形成的嘈雜聲響。
寮國的經濟每年成長將近8%。印著蘇聯風格的鐵槌與鐮刀的寮國人民革命黨黨旗仍然隨著寮國國旗一起飄揚,不過政府領導人扮演的角色改變了:過去他們的任務是幫助越南人完成統一國家的馬列戰爭,如今他們是成立東協經濟共同體的推手。
在寮國,富者益富,而即使是在最偏遠的地區、最貧窮的人之間,我也看到他們有機會接觸到外面世界所提供的可能性,這在之前是難以想像的。在寮國中部靠近越南邊界處,我看到一個騎機車回家的年輕人,腋下夾著一個衛星天線。在山村中,我看到一群群穿著藍白制服的學童。我也在每一個所到之處看到整修過的敬拜場所,當然有佛寺,不過也有許多泛靈信仰的神龕和幾間基督教教堂。穿著橙黃色僧袍的和尚還是隨處可見,只是現在他們提的是電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