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河烏遇上10年大旱

哎呀，怎麼巢外都是碎蛋殼？2015年3月我們在七家灣溪進行例行的河烏繁殖調查，要逐一檢查每個河烏巢的繁殖狀況，結果發現有好幾個巢理應還在孵蛋期，卻是鳥去巢空，而巢外滿地的碎蛋殼透露著不尋常，甚至有的巢還被破壞，在上方露出了一個大洞，這些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會潛水的河烏 是溪流環境指標

讓我們先從河烏生態開始談起。河烏是一種很特別的溪流鳥類，因為牠們主食的水棲昆蟲和小魚都在水裡，因而練就獨門的潛水和游泳能力，牠們身上的羽毛數量是近親鶇科的兩倍，濃密的體羽有助於防水和保溫，而強力的腳趾能夠在急流中抓住長滿青苔的卵石，研究人員在進行個體標記（上腳環）的時候就能充分感受到牠們腳爪的力量。

河烏只分布在清澈的山區溪流，是溪流環境重要的指標物種，因為習性與溪水密切相關，預期水文變化（如洪水、乾旱）對牠們的影響非常大。其他的溪流鳥類像是鉛色水鶇、紫嘯鶇等，食性都還包括陸生動物，活動範圍也不侷限在溪流環境，對水文變化的敏感度就相對較低。我們在武陵進行溪流鳥類的族群監測已超過10年，水文變化如何影響河烏生態一直是我們的研究重點。

洪水對河烏有巨大影響

近年來因為氣候變遷，極端氣候發生的頻率也越來越高，特別是颱風帶來的強烈降雨經常都會刷新紀錄。以七家灣溪為例，從1967年有流量紀錄以來，洪水流量的前5名都發生在最近10年，頻繁而且劇烈的洪水對河烏有非常大的影響。

先前在雪霸國家公園的支持下，我們已經發現洪水是影響河烏繁殖的主因之一，因為夏秋季颱風引發的洪水會沖走大多數的水棲昆蟲，若颱風來得太晚（靠近年底），到隔年1到3月河烏繁殖季時，水棲昆蟲的族群還沒來得及恢復，食物不足的情況下就會讓河烏繁殖狀況變差，包括繁殖的巢數減少、領域變長，每個巢能夠養育的幼鳥數也會降低，所以洪水發生的時間點是個關鍵。

10年大旱 黃鼠狼、台灣獼猴登堂入室

2014年從8月之後就沒有颱風影響武陵地區，因此我們原本預期2015年的河烏繁殖狀況應該會相當不錯，實際上河烏的繁殖巢數也的確有達到豐年的水準，但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半數的巢都被天敵入侵導致繁殖失敗！這個比例在往年只有20％至30％。幸好我們在部分巢位裝設的自動相機成功拍下了兇手的身影，原來巢外滿地碎蛋殼是黃鼠狼大駕光臨，而巢被破壞則是台灣獼猴幹的好事。

事實上河烏的巢有其防禦機制，牠們通常築巢在溪畔岩壁的凹洞或裂縫，利用岩壁陡峭不易攀爬的特性來阻隔掠食者，但一般來說高度不會太高，因為在育雛期河烏親鳥會非常頻繁的進出巢餵食幼鳥（每3-5分鐘1次），若高度太高對親鳥來說飛上飛下相當費力，但高度過低就容易被哺乳動物或蛇類從下方入侵，這時聰明的河烏就會選擇下方有湍急流水的岩壁，利用急流來阻擋地面的入侵者。

但沒想到2015年從年初起台灣遭逢10年大旱，七家灣溪的水位跟去年同期相比降低了20到30公分，部分岩壁下方原本的急流成了緩流甚至露出石頭，我們推測可能因此失去了阻隔地面掠食者的效果，讓猴子和黃鼠狼更容易登堂入室，導致今年河烏巢被掠食的比例大幅增加。

所幸因為去年8月之後就沒發生洪水，今年河烏繁殖季的水棲昆蟲數量豐富，其餘未被入侵的巢繁殖表現都相當不錯，因此整條七家灣溪的總離巢幼鳥數跟往年相比差異不大。

河烏也會利用人造物

我們還發現一個有趣的狀況，部分河烏會利用人造物來繁殖，像是河堤上的涵管或橋墩，這樣的人造物下方是垂直的水泥牆或水泥柱，掠食者根本難以攀爬，因此下方是否有急流也就不那麼重要，水位降低對這些巢的安全性也沒有影響了。值得注意的是，河烏在七家灣溪都是使用天然岩壁，但在鄰近的有勝溪因為人為開墾嚴重，河烏使用人造物繁殖的比例並不低，因此有勝溪的河烏巢被天敵入侵的比例很低，這是有勝溪的一個奇特現象。

原本我們也擔心若七家灣溪的水位持續降低甚至乾涸，那對河烏以及國寶魚櫻花鉤吻鮭一定有相當嚴重的影響，幸好這樣的狀況並沒有發生。但在未來極端氣候越來越頻繁的趨勢下，說不定哪一年洪水和乾旱會輪流報到，屆時溪流生態會如何變化呢？可以預期河烏和其他水中生物肯定不會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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