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上篇)
但問題在於,目前西岸灰鯨已經沒有像是在太平洋另一端的灰鯨一樣,族群數量相當穩定,也因此東岸的灰鯨有著行軍式的迴游,一批又一批的沿著海岸邊游,要到夏天的時候,為了高緯度地區豐沛的食物,奮力地往北遊,而冬天將至的時期,填飽肚子後,不疾不徐的往低緯度的區域前進,並找尋著適合及安全的地方,可以安心地為了下一代的存續,還沒懷孕的找交配對象,而已經有孕在身的也準備在此生下小孩(灰鯨在母親的胎中大概是一年左右,所以在繁殖地區受孕,一年後,迴游回來安全的繁殖地產下下一代)。
沒有像是東岸灰鯨那樣的規律,並幾乎每年都是回到同個地區繁殖的狀況下,當然,或許最大的因素就是因為西岸的灰鯨數量,在我們開始注意他們及意識到問題的時候已經太低了,所以就西岸灰鯨的繁殖地來考量,不論是南韓南部的海域、瀬戸内海或是南中國海等,都只能淪為臆測,而無法直接證實西岸灰鯨的繁殖地在哪。
但,令人興奮的是,從介於台灣和澎湖之間的海底(俗稱澎湖海溝)所發現的灰鯨化石(因為是從海底打撈上來的,所以目前並不清楚這化石確切生存的年代,但大約介於幾十萬年到幾萬年前,以地質年代的說法,大概就是晚更新世),很有可能能幫助我們撥開這一層蒙了已久的面紗。
在台灣,從化石資料來解讀過往生命史的研究雖然在百年前的日治時期就已經有從日本來的古生物學家開始著手研究,但在二戰之後,日本離開台灣,雖然還是有一些零星的古生物學研究,但很大的程度上,古生物學幾乎也跟著離開台灣了。
在沒有持續及推廣古生物學研究的情況下,化石也不過就是奇形怪狀的石頭,想告訴或是傳達給我們什麼訊息的時候,我們無法接收、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
當在大約半個世紀前,漁民在台灣及澎湖之間的海域從事底拖作業的時候(這片海域並不深,平均深度大約在60公尺左右),陸陸續續有不少的動物化石被打撈上來,但化石的意義或重要性並沒有深植人心,也因此不少這些打撈上來的化石,不是被認為對於捕魚不吉利,就是默默地被丟棄在一旁等。
「經濟的活絡」,讓化石有保存的契機,也提供了後續研究的可能性。
漁民知道了這些打撈上來的化石,就好像海中的魚一樣,是有人願意出錢購買的,更多的化石也就因此有機會被保存下來了。雖然目前不少這些化石都還收藏在喜歡玩賞這些奇形怪狀化石的私人家中,還沒有機會透過嚴謹及科學性的研究將他們背後可能所隱含的意義解開,但不論過了多久,其背後所隱藏的生命史及科學價值,只要這些化石有發現並被保留下來,就有機會可以在古生物學家的手中賦予新生命,讓大眾看到過往的生命力。
這大量從澎湖海溝發現的化石當中,就至今的研究現況來說,有兩件化石標本或許特別具有代表性:一件存放在台中的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另一件在台南的大地化石礦石博物館展示。
如同大部分的化石,這兩件化石並不完整,剛好兩個化石的保存狀況差不多,都只有留下了整個頭骨後半的一部份。
每一種生物或是每一種不同類群的生命形式,在分類學的研究過程中,我們總是試著去尋找及發現只有在某一特定生物類群中才會看到的形態特徵,並藉此將世界上歷經了長久演化歷史後所呈現出來多采多姿的生物分門別類。如我們在「在陸地上奔跑,我們還能叫牠們鯨魚嗎?」所談到鯨魚具有的增厚耳骨,或是在「不只老子都不老子了,連鯨魚都不鯨魚了」裡偶蹄類的雙滑車狀的距骨。
就灰鯨而言,目前我們所知道並認為最重要的形態特徵就位於頭骨的後半部:上枕骨(supraoccipital)具有兩個突起。
如獲至寶似的,看著這兩個從澎湖海溝裡發現的化石,我們可以清楚的觀察到這兩件化石有著和灰鯨一樣獨特的形態:兩個位於頭骨後方上枕骨的突起。
很清楚的,我們終於發現了生活在台灣周圍海域的灰鯨!
就目前全台灣的博物館及研究機構等,全都沒有現生灰鯨的骨骼標本,也因此,這兩件灰鯨化石也就讓人感覺更加珍貴了。
雖然化石不完整,只有頭骨的一小部分,但藉由收藏在世界各地博物館的現生灰鯨標本來比較,我們可以大概推估出這兩件化石灰鯨在死去的時候,大概的身長及可能的年齡等。
這兩隻灰鯨的大小差不多,身長大概都在5公尺左右。
從早期灰鯨被大量獵捕時所紀錄的資料來看,灰鯨寶寶剛出生的時候,身長大概在3.5公尺左右,但體型比較大的嬰兒,可以到5公尺左右。而東岸灰鯨南北大移動的模式及時間點,也讓我們知道,當小嬰兒剛出生的前幾個月,和其他的灰鯨相比,他們會待在繁殖地區比較長的時間,能夠藉由灰鯨媽媽所提供的高營養成分的「鯨奶」,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可以快速地長大,好應付接下來的長途跋涉及高緯度嚴寒的氣候。
所以我們可以很合理及安心的推估,這兩件從澎湖海溝發現的灰鯨化石,在還是小嬰兒的階段,就死去、形成了化石、而最後,我們幸運的發現了他們!
這也很清楚的指出,當時介於台灣及澎湖的海域,可能距離灰鯨的繁殖地不遠,更勝於此,這一片海域很有可能就是灰鯨的繁殖地!
兩件從澎湖海溝發現的灰鯨寶寶,給了我們全新的證據,提供了我們新的視野來思考在幾萬年前、十幾萬年前、甚至是百萬年前的時候,台灣這一個位於西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在灰鯨每年的繁殖季時,很有可能會被一大群的灰鯨緊緊地包圍著。如果我們可以佇立在那遙遠、「美好」年代的台灣海岸邊,大概可以看到一群又一群陪伴著灰鯨寶寶的媽媽及家族享受著鯨倫之樂。而這發現,當然也不會完全否決了一部份的灰鯨可能會在其他的狀況下(像是現在的西岸灰鯨數量族群相當低,我們已經看不到他們有像東岸灰鯨那樣每年沿著幾乎是固定路線的迴游),到南中國海、瀨戶內海或是南韓南部的海域附近生小孩的可能性,但讓我們看到另一種可能性。
我們在「在陸地上奔跑,我們還能叫牠們鯨魚嗎?」有提到印度和巴基斯坦在短短30幾年的歲月中,從對於古生物學的貢獻幾乎可以說還是一片蠻荒之地,但在這麼一夕之間,搖身一變成為我們現在想要了解早期鯨魚演化的兵家必爭之地。
台灣呢?
就現況而言,台灣的古生物學研究大概還算是處在孵化、醞釀的階段,但我想,至少就灰鯨化石的這一個例子來看,如果我們願意投入心力、資源,在下一個30年後,從台灣發現的化石而引起的古生物學研究,必定可以吸引全世界古生物學家的注目,不只深化了本土研究,也讓台灣從古生物學的角度走進了真正的國際化。
撰文:蔡政修
補充教材:《終極動物百科》、《國家地理:哺乳動物圖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