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史料記載:「1680年秋末,曼哈頓上空出現罕見天象,人心惶惶。」
根據史料記載:「1680年秋末,曼哈頓上空出現罕見天象,人心惶惶。」
這個可怕的天文異象是顆彗星,而且亮到連白天都看得到。不過,1680年的大彗星跟現在的本田-姆爾科斯-帕伊杜莎科娃彗星(45P/Honda-Mrkos-Pajdušáková)一樣(這顆彗星目前離地球不遠,去年12月31日才經過近日點),不是末日的徵兆,反而是科學上難得的契機。
牛頓觀察了1680年的大彗星,並且計算出彗星的軌道,證實了他的萬有引力定律;而天文學家哈雷(Edmund Halley)也觀察了這顆彗星。牛頓計算出來的軌道,讓他還推敲出另外24顆彗星的軌道,並且預測這些彗星下次出現在世人眼前的時間點。
1680年的大彗星還啟發了牛頓的一位密友:他是數學家魏斯頓(William Whiston),因種種精密的數學運算馳名歐洲。
據魏斯頓的說法,這顆彗星數千年以前曾經非常接近地球,而且近到讓地球浸在彗星尾巴的水汽裡,彗星的引力還把地表底下的海水拉到表面來。(延伸閱讀▶來自邊際的訪客:彗星)
一言以蔽之:這顆在17世紀讓世人稱奇的彗星,在遠古時代還帶來空前絕後的豪雨,造成《聖經》提到的大洪水。
魏斯頓當今的知名度比不上牛頓、哈雷等人,但資歷一樣顯赫。他接任牛頓在劍橋大學的盧卡斯數學教授席位(Lucasian Chair of Mathematics,編按:史蒂芬·霍金亦曾獲此榮譽職位),也遊說英國國會通過1714年的《經度法案》(Longitude Act),提供重賞給能在海上測量經度的人,讓航海邁入新紀元。
另外,他和許多同時期的學者一樣,也是一位神學家,更決心要化解數學定律和聖經之間的矛盾。
美國肯塔基大學哲學系退休教授佛斯(James Force)對魏斯頓和牛頓著墨甚豐;他說:「魏斯頓和牛頓與現在的科學家不同之處,是他們假定《聖經》所言為真,上帝造物可以用來解釋祂的另一本著作《聖經》。我們現在通常會讓科學歸科學、宗教歸宗教,但牛頓和魏斯頓不會這樣。」
牛頓出版《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Philosophiæ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不僅奠定現代物理學的基礎,還提出機械宇宙的概念。這套思維如下:上帝不會自己去推行星繞太陽,而是創造物理定律(像是萬有引力),讓這些定律掌管這些瑣事,而這些定律是直接依照祂的意念來維持的。依照這個學派的說法,我們所居住的宇宙,就是由這位「神聖建築師」設計、建造和維持運行的。
不過,有些思想家發現一些矛盾之處:假如上帝創造了絕對不會出錯的自然法則,為什麼《聖經》上有些紀錄又與這些法則相悖?
英國神學家伯納特(Thomas Burnet)的暢銷作《地球神聖理論》(Sacred Theory of the Earth,暫譯)就提出這樣的質疑。舉例來說,他在書中計算全世界的水加起來都不足以釀成諾亞的大洪水,就算再加上連續下四十個晝夜的大雨也一樣。
伯納特認為,大洪水的故事不能只看《聖經》所寫的文字,一定還有別的科學方法可以解釋。
這種說法相當大擔:伯納特等於是說,《聖經》有些部分不是神聖的啟示。有些批評者認為,雖然上帝創立自然法則,祂會為了達到目的讓這些法則暫停運作,畢竟這樣才算是神蹟。
但是,牛頓和他的同溫層不接受這樣的說法。他們認為,宇宙的物理法則是神聖的:魏斯頓寫道,萬有引力依循「恆定、有效果,而且超自然又神奇的全能上帝之影響」。換句話說,讓星球運行的萬有引力,本身就是天天運作的神蹟;至於那些讓大家議論紛紛的「神蹟」,其實只是偶發的罕見事件,但一樣能以科學解釋。
這就帶出1680年的大彗星了:在他的《地球新論》(New Theory of the Earth,暫譯)中,魏斯頓強調《聖經》從來不是寓言或科學文本,而是歷史敘述,「真實陳述這顆地球由混沌而生的過程,以及隨後每日可見的變化,直到星球變成人類的居所」。據此,他認為現代思想家必須以科學的方式,解釋《聖經》字句描述的種種神蹟。
他寫道:「若《聖經》所言為真,確實是自然造物主所創造,我們必然能遵照世界運行的法則找到適切的範例。吾人知其果,遂推得其因。」
魏斯頓依循牛頓提出的萬有引力法則,認為《聖經》的大洪水是彗星造成的。根據哈雷的計算,1680年的大彗星會每575年飛過地球一次。魏斯頓由此往前推算,指出這顆彗星在公元前2342年曾經造訪過,而據當時所信,大洪水就發生在這一年。
《創世記》:「當諾亞六百歲,二月十七日那一天,大淵的泉源都裂開了,天上的窗戶也敞開了。四十晝夜降大雨在地上。」
魏斯頓認為,這可以用接近地球的彗星來解釋:彗星的引力讓地殼破裂,而彗星尾巴的水汽讓大氣層高空的水汽飽和,因此降下災難性的豪雨。大雨加上彗星引力牽動,讓地下水湧出變成大洪水。
雖然這顆彗星遂行上帝旨意,魏斯頓也明白指出這不像宙斯降下雷擊、並非上帝丟一顆彗星到地球來,而是遠古就創造出來的,依照物理法則的運行完成任務。
有人評論如下:「上帝預見人類會犯下韜天大罪,必須嚴懲,因此在天地創造之初便備好作為天譴用的彗星。」
魏斯頓將著作獻給牛頓,而牛頓也替他背書,認為魏斯頓的理論是合理的。
佛斯說:「假如牛頓完全不同意魏斯頓的彗星與洪水理論,或是不接受他自己的理論被魏斯頓用來解釋《聖經》的真理,他絕對不會讓魏斯頓接替盧卡斯數學教授席位。」
這本書在當時大賣,1737年已經出了五版,還翻譯成德文。但是日後的理論和發現改變了世人對太陽系形成、彗星、地球結構與歷史的看法,魏斯頓的理論因而遭棄。(就連哈雷計算的575年周期,日後也發現是錯的。)啟蒙時代蓬勃發展,世人也開始懷疑《聖經》內容的真實性。
魏斯頓本身也變成笑柄,有人批評:「這位怪異的神學家拿牛頓的理論和1680年的大彗星,做出極盡荒唐之事!」十九世紀天文學家弗拉馬利翁(Camille Flammarion)說,魏斯頓的書證明了「上個世界裡,再怎麼荒謬的事都有人複誦,而且出版後一定有人傳播。」
不過,當今的歷史學家對魏斯頓就沒這麼刻薄了。他是當時的「自然哲學家」,一方面有虔誠的宗教信仰,但又認為人類可以深入探究上帝創造萬物的道理。
佛斯說:「以科學和數學的創新來說,魏斯頓遠遠不及牛頓。」但是,「他努力不懈地推廣牛頓對科學的貢獻,和牛頓式的科學—宗教連結,可以說是那個年代的的薩根。」(編按:Carl Edward Sagan,1934-1996, 為著名天文學家與科普作家)
撰文:Mark Strauss
編譯:王年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