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們要挖人眼珠、掏人心臟,但海盜有投票權,受傷的人還可以得到補償。
是的,他們要挖人眼珠、掏人心臟,但海盜有投票權,受傷的人還可以得到補償。
海盜是航海時代的鬼魅鬥士,他們不留紀錄。如果海盜船沉了,沒有人會派搜救隊去找他們。跟一般人普遍的認知正好相反,海盜並不會在藏寶圖上畫著大大的X。很多海盜船其實是被強行占用的商船──他們才不會真的在船邊漆上「海盜船」呢。
正因如此,要發現、辨識出海盜船的殘骸極為困難。所以當羅伯特‧克森(Robert Kurson),《海盜獵人:追尋傳奇海盜船》(Pirate Hunters: Treasure, Obsession, and the Search for a Legendary Pirate Ship)的作者聽說有兩位尋寶獵人相信自己找到了惡名昭彰的17世紀英國亡命之徒喬瑟夫‧班尼斯特(Joseph Bannister)所指揮的「金羊毛號」時,他就把一切通通拋在腦後了。
克森在芝加哥的家中受訪,他描述了海盜船上如何實行民主、為什麼新的海事法會逼得尋寶獵人放棄這項行業、而當你觸摸的時候,金幣又是如何歌唱。
是什麼啟發你寫這本書?
我寫第一本書《影子潛水人》(Shadow Divers)的時候,認識了其中一位主角,約翰‧查特敦(John Chatterton)。過了好幾年,我在芝加哥的家裡接到一通電話。打電話來的人沒有報上姓名。他只說了幾句話,大概是這個意思,「如果你喜歡海盜,就來紐澤西跟我會合。」
我認得查特敦的聲音。他有一種很獨特、像男中音一樣的聲音。但那實在不是去紐澤西的好時機。適逢假日,天氣又冷。但我之前跟查特敦學到的事情是,當有機會去的時候,你非去不可!
所以我就這麼辦了。我一路從芝加哥開車到紐澤西,到一家牛排館去跟他碰面。他跟一個朋友在一起,這位朋友開始講一個了不得的故事,說要去找一艘來自1650到1730之間、所謂的海盜黃金時代的海盜船。就我所知,曾經被找到、且有積極證據可資證明是海盜船的,就只有那麼一艘:維達號,1984年在科德角外海被發現。所以,去尋找一艘黃金時代的海盜船,這念頭真的令人無法抗拒啊。
故事的核心是一位英國海盜,名叫喬瑟夫‧班尼斯特。這也是個頗不尋常的故事,對嗎?
的確是頗不尋常,因為他原本是一位正直的商船船長,負責一艘名為「金羊毛號」的船。那是一艘美麗的商船,載運像糖、皮革和藍靛等貨物,來往於倫敦和牙買加的羅亞爾港(Port Royal,
即皇家港)之間。在1680年代,也就是班尼斯特指揮金羊毛號的那個時代,羅亞爾港是地球上出了名的最沒王法的地方。有一天,出於某種歷史上沒有記載的原因,班尼斯特偷走了金羊毛號,並走上了「誠如報導」的路,也就是大家所知道的,他去當海盜了。
我們知道他的動機是什麼嗎?
我們不知道,而這點特別讓人傷腦筋,因為在他變節的1684那一年,海盜面對了很大的危機,尤其是在地球的那個地區。皇家海軍很會抓海盜。如果海盜船長被抓到,就會被吊死,所以班尼斯特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做,真的很難猜測。這是我書裡兩位主角面對的挑戰之一。他們很快就發現,當他們出發去尋找金羊毛號的時候,除非他們能深入喬瑟夫‧班尼斯特的腦袋,特別是心靈,不然他們就無法接近那艘船。
每年都有很多沉船被發現,為什麼海盜船的沉船那麼少見?
首先,根據我能找到的最佳研究,海盜的黃金時代其實沒那麼多海盜,在這海盜黃金時期的70年間,可能只有幾千人;而且海盜就是要搞神祕、就是要讓人家找不到。他們是亡命之徒,不屬於任何國家,所以從來不保留船員名單、也不保留文件。如果他們的船沉了、或是被捉到了,也不會有政府或海軍去找他們。
許多海盜船是商船改裝的,所以就算後來剛好有人找到沉船,也會很難辨識到底是不是海盜船。你可能會找到大砲、毛瑟槍或硬幣,但也有很多商船一樣會買賣這些東西。想證明一艘沉船是海盜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近年來我們總是把海盜和基斯‧理查茲(Keith Richards)、還有《神鬼奇航》裡的強尼‧戴普(Johnny Depp)聯想在一起。好萊塢塑造的形象到底真實性如何?
的確是有幾分真實啊。海盜真的會養鸚鵡當寵物,他們也會做出很惡劣的暴力行為,不過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這樣。這是我學到的關於海盜的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們其實不喜歡暴力,他們就像黑手黨,是利用這種手段把恐懼注入人心。但其實你不必使用暴力的時候,生意還比較好。所以關於海盜,好萊塢沒弄對的事情並不少。而他們沒弄對的事情才是最有趣的。
尋寶很刺激,但尋找的過程其實很無聊。跟我們聊聊所謂的「推除草機」。
當你在找沉船的時候,寶藏獵人使用的主要工具是側掃聲納(side scan sonar)和磁力儀(magnetometer)。其中磁力儀又特別重要,因為它可以找到含鐵的物體。當一艘木頭船──海盜船就會是木頭船──沉沒的時候,儀器對沉在浪頭底下的老木頭根本無計可施。他們找的其實是加農砲、船錨或其他鐵製物品。這些就是找到沉船的跡象。
要找到沉船,需要在小面積的水域來來回回尋找。首先,你要很清楚沉船可能會在哪個區域,然後再利用這些儀器來來回回地找,沿著一條條路線前後搜尋。這就很像在很大的後院裡面推除草機。你先直直的推完一長條,轉彎、然後再推回來。但是在大海裡啊,這要花掉好幾天、好幾個月、甚至好幾年的時間。這不但可能是非常乏味無聊的工作。而且還很貴。
查特敦的夥伴,約翰‧馬特拉(John Mattera)是專攻陳年歷史檔案的松露獵犬。結果最後清楚指出金羊毛號所在位置的,竟是一本書、而非潛水搜尋工作。請告訴我們一些關於他在美國和歐洲搜尋檔案的故事──還有,為什麼歷史方面的研究對尋找沉船來說這麼重要?
大概從八歲起,約翰‧馬特拉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歷史迷。某方面來說,他的成長歷程很艱辛,跌跌撞撞的,但他一直都很喜歡歷史、圖書館、檔案館和珍本書商。所以,到了要尋找沉船、尤其是金羊毛號時,馬特拉其實並未打算多做什麼研究,因為歷史上關於這艘船沉沒地點的紀載似乎相當明確。
但開始搜尋不久,他和查特敦就意識到船沉沒的地方和歷史堅持的沉船地點根本就天差地遠。馬特拉唯一知道該做的,就是展開自己對金羊毛號歷史的研究,更要深入探索船長班尼斯特本身的歷史。
他前往西班牙塞維爾的海軍檔案館,打開了可能300多年都無人問津的塵封文件,經由研究那些檔案,或再結合了紐約公立圖書館與紐約的史全書店(The Strand),他可能拼湊出一段歷史,不僅是關於金羊毛號、也是關於班尼斯特這個人的。對歷史的這種洞察力,引領出最偉大的沉船發現。
你說,海盜實行民主的時間「比美國掌握這種概念還早了一世紀。」這是宣傳手法嗎?
(笑)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喲!海盜大多出身自商業海運,船長就是唯一的統治者,掌管一切。而在海盜船上,不管什麼事情,船長都會付諸表決:要去哪裡,要偷誰的東西,要怎麼偷、接下來要去哪、俘虜要怎麼辦?
船長的那一票並不比最低階的打雜小弟更有份量。如果海盜們想把船長踢出去,他們可以撤他的職或降他的階。他們可以把他放逐在孤島上、或扔進大海裡,一切都靠投票決定。即使是像班尼斯特那樣自己有船的船長,也是一樣。
他們有自己的法規,甚至還有傷患的補償計畫。船長賺的薪水頂多是最低階打雜小弟的兩、三倍,幾乎不會超過這個比例。想想看,一個來自暴君專政的商船、工時長、工作環境更糟糕的傢伙,在這裡會受到多大的震撼?他上了海賊船,突然之間對自己該做的事情竟然就有了發言權。
海盜甚至還會醫治俘虜到的商船船長,這簡直讓《冰與火之歌》都顯得乏味了。來吧,繼續震撼我們吧!
他們什麼都幹,從挖出一個人的眼珠子,切開人的胸膛、拉出還在跳動的心臟給惹毛他們的垂死之人看,你想像得到殘忍折磨他們幾乎都做得出來。但是,他們其實並不想這樣。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把「獵物」嚇個半死,他們要傳達的訊息是:「我們很瘋狂,不要惹我們。不要反抗,快投降吧。」當他們升起海盜旗的時候,要傳達的就是這個訊息。
西班牙政府最近打贏了一場對奧德賽海洋探勘公司(Odyssey Marine Exploration)的訴訟,保住了價值五億美元的銀幣的所有權。對像查特敦和馬特拉這樣尋找沉船的人來說,這條路的終點是不是近了?
看來的確是這樣。自從查特敦和馬特拉停工以後,多明尼加共和國幾十年來破天荒第一次沒有發出任何一張新的沉船打撈租約。所以就我所知,目前沒有尋寶獵人在多明尼加共和國境內工作。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公約和其他利害關係,使得私人進行的尋寶工作非常罕見。為什麼應該允許或不應該允許尋寶獵人工作,其實正反雙方都有很好的論點。
那也是好事,當然。尋寶獵人基本上就是為了錢才投入這行,但這些發現應該要好好的保存。
當然應該永久好好保存,但我不會說尋寶獵人都是為了錢才投入。許多人投入的原因都不只是因為尊重歷史,他們也希望找到地東西能受到良好保護,他們去找沉船是因為這是他們的興趣。如果他們去了只會搞破壞,那他們的發現就沒有價值了。
而且,尋寶這件事,不管是由私人還是考古學家執行,都是非常非常昂貴的。尋寶獵人用來為自己辯解的主要論點之一,是如果他們不去找這些船,根本就不會有別人去。有時候,也唯有那些可以從私人企業募到幾百萬美元的人才有辦法去找沉船。你會想要讓狀態良好、卻沒人找得到的東西留在大海裡嗎?還是設法找到它,希望有地方能妥善地加以保存?因為對打撈業來說,這才是最有利的做法。
為什麼你覺得尋寶這件事能捕獲大家的想像力?
參與歷史事件本來就是令人難以抗拒的事。查特敦和馬特拉帶我去到聖多明哥的文化部(Ministry of Culture),那裡有銀幣和文物,還有金鍊子。我把手伸進去,掬起一把金銀財寶。我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感覺,這是寶藏啊,金和銀就是這麼特別,還有它們發出的聲音--會唱歌耶!--會深深迴盪在一個人的心裡。光是想到有什麼壯觀的事物在外面的世界、就在我們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就是個令人非常興奮的念頭,而且好幾個世紀以來,都是這樣讓人興奮不已。
撰文:Simon Worrall, National Geographic
編譯:鍾慧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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