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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 03 2020

養更多章魚來吃道德嗎?

  • 真蛸(common octopus)是在世界各地都很常見的章魚。隨著章魚的食用風氣越來越熱門,人們投入商業養殖章魚的行為也引起圈養動物福利的爭議。PHOTOGRAPH BY GREG LECOEUR, 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真蛸(common octopus)是在世界各地都很常見的章魚。隨著章魚的食用風氣越來越熱門,人們投入商業養殖章魚的行為也引起圈養動物福利的爭議。PHOTOGRAPH BY GREG LECOEUR, 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 這隻年輕的真蛸攝於Nueva Pescanova海生中心。Nueva Pescanova集團是一家西班牙的跨國海鮮公司,致力於發展章魚養殖技術,該海生中心則是他們的研發實驗室。PHOTOGRAPH BY RICARDO TUR

    這隻年輕的真蛸攝於Nueva Pescanova海生中心。Nueva Pescanova集團是一家西班牙的跨國海鮮公司,致力於發展章魚養殖技術,該海生中心則是他們的研發實驗室。PHOTOGRAPH BY RICARDO TUR

  • 這隻年輕的墨西哥四眼章魚,來自生物學家卡洛斯.羅薩斯.瓦茲克斯在墨西哥錫薩爾的合作社。PHOTOGRAPH BY CARLOS ROSAS

    這隻年輕的墨西哥四眼章魚,來自生物學家卡洛斯.羅薩斯.瓦茲克斯在墨西哥錫薩爾的合作社。PHOTOGRAPH BY CARLOS ROS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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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又美味的章魚引發人們「保育野生章魚」和「大量繁殖有違倫理」之間的爭議。

真蛸(common octopus)是在世界各地都很常見的章魚。隨著章魚的食用風氣越來越熱門,人們投入商業養殖章魚的行為也引起圈養動物福利的爭議。PHOTOGRAPH BY GREG LECOEUR, 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真蛸(common octopus)是在世界各地都很常見的章魚。隨著章魚的食用風氣越來越熱門,人們投入商業養殖章魚的行為也引起圈養動物福利的爭議。PHOTOGRAPH BY GREG LECOEUR, 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在墨西哥猶加敦州錫薩爾鎮(Sisal)附近一間潮溼、陰暗的濱海研究室中,卡洛斯.羅薩斯.瓦茲克斯(Carlos Rosas Vázquez)從黑色塑膠桶裡撿起一個海螺,並耐心地將窩藏在其中的章魚趕到手上。這隻老鼠大小的章魚,觸腕和線一樣纏成一團;除了那又大又黑的眼睛外,渾身如鬼魅般蒼白;牠邊蠕動著邊在他掌上移動,並纏繞在其手指上。此時就連羅薩斯這般,致力於將章魚轉變為可用商品的墨西哥國立自治大學生物學家,都為其優雅的握姿感到愉悅,他喃喃讚道:「太美妙了!」

章魚歷來在世界各地都是讓人渴求與驚豔的傢伙,如今像羅薩斯這樣的研究員,正在苦思如何能將章魚生產商業化,並聲稱這能舒緩野生章魚族群漸增的壓力,因而讓章魚成了道德議題的導火線。有一派評論家非議此舉,認為:養殖章魚會進一步讓海洋生態系枯竭,並且也沒有折磨這些最敏感、也最聰明的無脊椎動物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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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日本壽司、西班牙小菜(tapas)、夏威夷蓋飯(poke)的流行,以及對優質蛋白的需求,章魚從過去地中海與東亞料理爭的主菜,如今搖身一變成為全球珍饈。儘管近年在日本、西班牙等傳統章魚菜的發祥地,章魚捕獲量已經不如過往,更在全球暖化、 海水酸化的威脅下,未來還會進一步下滑,但章魚的市場需求以及價格仍節節高升。

乍看之下,這些帶著觸手的傢伙很適合水產養殖。但對許多人而言,牠們不僅僅是一口佳餚,舊金山加州科學院的生物學家里奇.羅斯(Rich Ross)說:「有些人對章魚抱持著古怪的情愫,絕對不可能吃掉章魚。但他們對豬肉卻沒什麼好遲疑的,儘管有豐富的證據指出豬也是相當聰明的動物。」

不過豬可不比章魚優雅、神祕和有魅力。發達的大腦、複雜的行為以及成熟的好奇心,讓這些難以捉模的軟體動物,成為動物權利與動物福利的媒體寵兒,以及關於「道德」與「畜養的環境影響風險」衝突的新興話題。

這項爭議在去年紐約大學環境研究教授珍妮佛.雅克特(Jennifer Jacquet)和幾位共同作者發表〈反對章魚養殖案例〉(The Case Against Octopus Farming)一文後,立刻引發軒然大波。文章認為「(肉類生產工業化所致殘忍的)道德與環境後果,應當引導我們反思,是否要在水生動物──尤其是章魚──身上,重蹈覆轍人們對陸生動物犯下的過錯。」

章魚漁業大部分還是仰賴傳統技術與小船捕撈,而非工業漁撈,如在墨西哥的猶加敦州和坎佩切州,數以千計的漁民便是利用懸在長竹竿上的螃蟹來誘捕章魚。依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報告,每年全球約42萬噸的章魚捕獲量,絕大多數流向南韓、日本、西班牙、義大利、葡萄牙以及近期加入的美國高階消費者。以視「加利希亞章魚」(Pulpo a la gallega)為國菜的西班牙加利西亞自治區(Galicia)為例,就得進口自己捕獲量約20倍的章魚。

葡萄牙當地的漁民接受報紙採訪說道:「今天我們出海一趟只能抓到10或20公斤的章魚,在其他年頭可是能超過100公斤哪!」他與同事主張暫時休漁讓章魚休生養息。

猶加敦州的漁夫安東尼奧.科布.雷耶斯(Antonio Cob Reyes)告訴筆者:「我幾乎不再出海捕魚了,大海愈來愈擠──漁夫愈來愈多,章魚卻愈來愈少。」摩洛哥和茅利塔尼亞這兩個主要生產國,都已經採取限漁政策來保護章魚。

提倡水產養殖者說,養殖章魚是唯一確保能兼顧永續與滿足需求的方法,而章魚生命週期的某些特質,確實讓牠們成為相當看好的水產候選者:如同鮭魚一般,章魚的生活週期短但生長快速,最常見的品種壽命約在一到兩年,少數巨型物種可以活到三至五年;而體重則可在一天之內增加5%。不過章魚的生命週期中有個養殖大難關:讓剛孵化出來脆弱的擬浮游幼生(paralarvae)活下去,直到牠們能進入猛爆成長期。

章魚寶寶難題

在2015年,澳洲一家公司堅稱自己在雪梨章魚(common Sydney octopus)的層架式養殖上取得重大進展。但這家公司並未成功養殖雪梨章魚的擬浮游幼生,而是將抓來的野生章魚養在水箱中直到可供貨的尺寸,這招也是西班牙所採用的養殖系統。

美國唯一一座章魚農場在夏威夷大島(Big Island)上的「卡納羅亞章魚農場」(Kanaloa Octopus Farms),創辦人傑克.康羅伊(Jake Conroy)表示這兒也遇到了一樣的「瓶頸」。卡納羅亞正致力於培養浮游動物,好拿來做成餵養章魚擬浮游幼生的飼料。卡納羅亞透過開放遊客收費參觀、觸摸與餵食養殖章魚來維持營運。康羅伊是一名轉戰水產養殖好逃過用老鼠做研究的生物學家,他坦承諸如此類的親密接觸並不會鼓勵人們食用章魚:「活動十之八九都以說服人們不吃章魚落幕,我們覺得還不錯啦!」

↑↑↑↑↑101動物教室:實在很囂「章」!

 

日本漁業巨頭「日本水產株式會社」在2017年宣布完成章魚的「完全養殖」──成功在人工養殖環境下完成世代交替,擺脫從野外捕撈幼苗的需求──並預計在2020年實現商業生產。不過在今年一月與日本水產株式會社聯絡的時候,他們只說:「不幸的是,我們還在研發階段。」

近日,總部位於加利西亞的西班牙跨國漁業及水產公司Nueva Pescanova集團,以西班牙海洋學研究院(Spanish Oceanographic Institute)的研究成果為基礎,正著手可能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章魚養殖研究──不過他們預計到2023年才要邁入商業化生產。Nueva Pescanova的研究負責人里卡多.圖爾.埃斯特拉達(Ricardo Tur Estrada)和該研究機構的資深同事表示,這不只是把真蛸養到完全養殖就好,還得延遲章魚在生命中的凋亡。

這隻年輕的真蛸攝於Nueva Pescanova海生中心。Nueva Pescanova集團是一家西班牙的跨國海鮮公司,致力於發展章魚養殖技術,該海生中心則是他們的研發實驗室。PHOTOGRAPH BY RICARDO TUR

這隻年輕的真蛸攝於Nueva Pescanova海生中心。Nueva Pescanova集團是一家西班牙的跨國海鮮公司,致力於發展章魚養殖技術,該海生中心則是他們的研發實驗室。PHOTOGRAPH BY RICARDO TUR

章魚在野外繁殖過一次後,就停止狩獵並邁向死亡。雌章魚會花上牠們最後的幾個禮拜來看雇牠們的卵;鸚鵡螺則是在包含了烏賊、魷魚的頭足綱動物中,唯一會再度繁殖的類群。而今,在精心照料與提供「理想條件」的情況下,圖爾說:「我們前所未有得保住了雌章魚的命。」今年夏天,他們計畫讓「復活」過一次的雌章魚,再次投入圈養繁殖──到時該雌章魚可有兩歲了,比真蛸的平均壽命高出一倍。

此外,圖爾還說:「我們消除了章魚典型的競爭與同類相食,並確認了在章魚擬浮游幼生和亞成體之間的過渡期,也是從未有人紀錄過的生命週期第四階段──透明仔稚期(transparent alevin)。」他認為章魚在這個階段學著使用觸腕,並發展出引人注目的變色體色;此一時期也成了生物學上的關鍵,因為這可能是一個分離幹細胞的完美時期,以利人們理解、甚至進一步仿生章魚斷臂的再生能力。

在大西洋的另一邊,卡洛斯.羅薩斯則較輕鬆一點,因為與他「共事」的墨西哥四眼章魚(Mexican four-eyed octopus),是少數能跳過擬浮游幼生期,直接孵化出迷你小章魚的物種。

但他面臨的另一個挑戰是:預算有限,這也是在墨西哥做研究的常見問題。他的對策是招募當地章魚漁民的妻子,並用可出售的章魚產品來做交易,請她們來幫忙打掃與維護實驗室的幾十個魚缸。這些認真的實驗室助理們組成了一個小合作社,移轉新生的卵、屠宰產卵後的雌章魚,並撫養下一代以供研究和採收。羅薩斯打趣地對兩名合作社成員說:「數據給我,章魚給你。」這個合作成效讓人印象深刻,連她們的丈夫與兒子們也開始加入合作社。

這隻年輕的墨西哥四眼章魚,來自生物學家卡洛斯.羅薩斯.瓦茲克斯在墨西哥錫薩爾的合作社。PHOTOGRAPH BY CARLOS ROSAS

這隻年輕的墨西哥四眼章魚,來自生物學家卡洛斯.羅薩斯.瓦茲克斯在墨西哥錫薩爾的合作社。PHOTOGRAPH BY CARLOS ROSAS

這些作業得靠手動。以餵食來說,飼養員要將蝦膏和魚的邊角料裝入上百個蛤蜊殼中,以模仿野生獵物並減少食物浪費。雖然他們的產品要價不菲,每磅約12美元;但他們銷售的可是受廚師喜愛,但被漁業法保護的六個月以下鮮嫩小章魚。羅薩斯和猶他州政府希望這項實驗能夠催生更多章魚農場,不僅提供貧困社區工作機會,也能夠緩衝氣候暖化帶來的野生魚貨下跌。

「特別不適合圈養生活」

在〈反對章魚養殖案例〉中,珍妮佛.雅克特和其他共同作者如紐約大學的貝卡.弗蘭克斯(Becca Franks)、動物權倡議者沃爾特.桑切斯.蘇亞雷斯(Walter Sanchez-Suarez)、澳洲的科學哲學家彼得.戈弗雷.史密斯(Peter Godfrey-Smith),都提到了工業畜牧和水產養殖的普遍弊病。他們直指幽閉帶來的緊迫和單調,「高死亡率、提升的侵略性、寄生蟲感染,以及消化道的問題」都和集約養殖有關;人們用「可以吃的魚來餵魚」也耗盡了海洋。

雅克特等人認為,基於道德和生態的原因,章魚「特別不適合圈養生活」。聲稱對於一個有著「複雜的神經系統和碩大大腦」,還能模仿、玩耍,做出精密的航行和狩獵策略,並過著雅克特所謂「有意義的生活」的動物來說,關禁閉實在是太過殘忍。還說水產推廣者「並沒有考量到潮間帶的環境有多豐富」,意指真蛸覓食的棲息地類型相當多元,「他們無法複製」。

羅薩斯承認人道條件與環境豐富化的重要,例如提供章魚躲藏的海螺殼等,並表示他的實驗室試著提供這些條件。羅薩斯說:「我們正努力降低章魚在犧牲時對疼痛的敏感度。」他補充說他們會用冷水麻痺章魚,並迅速切開牠們的大腦。「我們即將和那不勒斯的頭足類實驗室合作一項計畫,研究怎麼人道地宰殺章魚。」

羅薩斯和圖爾倆人都公開承認自己是頭足類愛好者,辦公室裏也擺著章魚玩具。他們利用當地漁業處理的廢料和邊角料來餵食章魚;卡納羅亞章魚農場的傑克.康羅伊在減少漁業浪費方面著墨較少,但考慮利用像粉紅石斑(黑尾下美鮨,Hyporthodus acanthistius)這樣的入侵魚種來做飼料。

這種永續採購的方式,對於羅薩斯這樣實驗性質的手工項目來說,可能比雅克特警告的海洋工業養殖更為可行。圖爾還嚴詞反駁雅克特「1磅章魚需要至少3磅飼料」的論點,並聲稱轉換效率達到二比一。

雅克特對此回應到:「這並不是永續,它只是比較不那麼竭澤而漁。」她補充說,即便研究人員「降低了其他生態影響,養殖章魚仍舊不道德。」章魚畢竟是一種奢侈品,不需要確保牠的糧食安全;禁止章魚養殖只意味著「闊綽的消費者將為日益稀缺的野生章魚支付更高的價格」。

康羅伊表示,這就是為什麼要養殖章魚的原因:降低野生族群的壓力。康羅伊說:「水產養殖是B計畫,在理想的世界裡人們會達成共識,但要說服大家茹素實在太過困難。如果我們要當一個純粹主義者,那麼當野生族群受到威脅或被破壞到難以復原,那我們要何去何從?」

羅薩斯和圖爾還援引了其他養殖章魚的正當理由:社區發展與基礎研究。圖爾也和康羅伊一樣是因為缺乏研究經費而轉向水產養殖,他相信研究章魚將在抗生素(來自章魚的黏液保護層)、神經及組織再生,以及機器人學等方面帶來巨大進展。好比機器人設計師已經復刻了章魚會變色的彈性皮膚,並模擬牠們敏銳的吸盤觸手,用於抓握和手術導引技術上;一個義大利實驗室甚至發明了機器章魚(octobot ),可以探索水下隙縫。

頭足類養殖的提倡與反對者確實在一件事上達成共識:這些令人驚嘆的軟體動物能力不凡。但截至目前,雙方並未直接對談過,雅克特說:「並不是我反對進行對話,但我不想被從業人員的人格特質說服。」因此,兩方持續透過第二手進行對話,與此同時章魚生魚片和加利希亞烤風味章魚的訂單正源源不絕得進來。

 

延伸閱讀:養章魚錯了嗎? / 這種紫章魚棲息的深度愈深,體表就愈多「痘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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